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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那樣,知道這事的緊迫性,明白為什麼這樣,知道自己期待這個已經有五個夜晚了。然而他仍然有些難以相信。這時他還以為跑到小木屋朝門內看時會看見她坐著,甚至她還會到門口迎接他,態度平靜,沒有變化,與往常一樣。可是他伸手碰門時便聽見一種聞所未聞的聲音。那是大聲的呻吟嗚咽,急切而又悽慘,顯然像在針對什麼訴說,他知道那些字句不屬於他,任何男人都不那麼說話。接著他從海因斯太太身邊進去,見她躺在行軍床上。他從未見過她躺在床上,他相信在這種情形下真這樣見到她,她會感到緊張並十分警惕的;也許會露出一絲微笑,卻完完全全地意識到他站在面前。可是他進屋後,她甚至沒看他一眼。她似乎沒有感到門開了,沒有感到屋內除了她自己還有別的人或別的東西,也不明白自己嗚嗚咽咽地在向誰哭訴,以一種男人不懂的語言。床單蓋齊她的下巴,但上半身支在兩條胳膊上,耷拉著頭。她的頭髮散亂,兩眼深陷下去像兩個孔穴,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面色慘白得與墊在她背後的枕頭相似,她顯得慌張驚駭,帶著憤懣的難以置信的神情審視著蓋在床單下的體形,再次發出大聲的悲哀的呻吟哭喊。這時海因斯太太湊在她身邊。她從紫色肩膀上轉過那張呆板的面孔,說道:“去,去找醫生。發作了。”
他全然不記得去過馬廄,但他去了,一把抓住騾馬,拖出馬鞍,啪地一下搭上騾背。他的動作極快,思維卻轉動得很慢。現在他知道那是什麼緣故。他在思索,在慢慢估量琢磨,像油在愈來愈燙的熱鍋裡慢慢地散開。“我要是早知道這個,”他想,“我要是那時就知道。要是那時候就想通了這事。”他靜靜地想著這個,帶著驚訝的沮喪神情,有些懊悔。“要是那樣,我早就轉過身去,騎上騾馬往另一個方向跑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不為人記起,我想我早已溜之大吉。”然而他沒有那樣做。這時他騎著騾子疾駛過小木屋,思想漸漸平靜鎮定下來,但他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樣做。“但願她再次哭喊之前我早已走遠,不再能夠聽見,”他想,“但願我能走遠,不再聽見她的哭喊。”這樣想著,他上了路,強壯的小騾馬現在加快了步伐,思維像油在均勻平滑地散開。“我先去找海託華。我將把騾子留給他,還得記住提醒他帶上那本當醫生的書。這可不能忘了。”這樣想著,他到了海託華的住宅,翻身從仍在奔跑的騾子背上跳下,進了海託華的屋。這時他又想起別的。“現在這事成了。”心想即使我找不到一個職業醫生這樣想著他到了廣場,接著又露出了先前的憂慮;他能感到它,心裡惴惴不安,他想就算找不到一位職業醫生,因為我從不相信會需要醫生。我不相信這念頭留在他心上,使他陷入了一種身不由己的境地,一方面他感到時間緊迫,巴不得直往前衝,可他偏偏又得幫老醫生尋找開小鐵盒的鑰匙,然後才能從盒裡拿到汽車的鑰匙。他們終於找到了它,有一陣子他的腦海交織著緊迫感與慢動作——速度的困擾,他倆在空寂的黎明沿著無人行走的道路賓士;有時他感到完全無能為力,服了坐在身旁的醫生,像人們通常做的那樣,他將眼前的一切,所有的恐懼和擔心,統統拋到腦後。不管怎樣,他們趕到了小木屋,一下車便往門口奔去,門內還亮著燈:在這最後幾步奔跑的間歇他剛得到一瞬安寧,可是打擊馬上來了,揪心的事又從背後趕來攫住他。直到他聽見一聲嬰孩的啼哭,他心裡這才踏實了。天色很快變得明亮。在冷颼颼的安寧的黎明時刻,他靜靜地站著——大地漸漸甦醒時的寧靜美不勝收,難以形容,無論是誰也難有重逢的機會。現在他知道那一直在阻止他相信的東西是他自己的信念,是他所相信的東西阻止了他。他神情嚴肅,十分驚訝,他想好像直到海因斯太太叫我,我聽見她的聲音,看見她的面孔,才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在那個時刻,拜倫·邦奇對她無足輕重,我才發現她不是一個處女他想這太可怕了,但這還不是一切。還涉及別的。他的頭沒有垂下。他靜靜地站在愈來愈明朗的晨曦之中,一面安靜地思索正像海託華說的,這也得由我自己決定,現在我必須告訴他了,告訴盧卡斯·伯奇這確實令人感到不得不吐露真相,有些像是可怕的無可彌補的青春時期的絕望。不是嗎,在這之前我甚至不相信他是那麼回事。好像我,還有她,以及我不得不把他們捲進這事的鄉親們,都只是一堆從不表明任何意義的詞語,甚至我們什麼也不是;而我們自身卻一直存在,一直生活下去,甚至不關心是不是確有那些詞語。不錯,直到現在我才相信他是盧卡斯·伯奇,確實有一個叫盧卡斯·伯奇的人存在。
“運氣,”海託華說,“運氣。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過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