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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厭恨,只覺得做人毫無生趣,過了幾個月都始終心冷如灰,提不起一絲興頭。
他娘起先還溫言開解,見毫無效驗,有天終於忍不住,一把將他拽到門外,指著房簷大聲問:“你瞧見沒有?瓦縫裡那幾棵草,牆根裡這一叢。還有,牆縫裡那一棵,瞧見沒有?”
他不知道娘要說什麼,木木地望著娘。
“這些草,生在田地裡自然好,可這能由得了它們?生在瓦縫裡就不長了?生在牆縫裡就不長了?你瞧瞧,哪一棵草不是綠嶄嶄地用力在長?只有那些沒用的嬌花嫩朵,才揀東揀西、嫌冷嫌熱,稍換個地土,就活不下去。你若真是我兒子,就活出個英雄樣兒來,世道越不好,遭遇越苦,越要活得抖抖擻擻、高高昂昂!這才能讓那些人不敢低看你,最要緊,你自己才不會低看自己!”
回想起娘說的這段話,他頓時自愧自責起來,遇到難場,就想逃想躲,你哪有臉去見娘?
心緒激盪許久,才漸漸平復。這時天已經黑了,他想,就照娘說的,先活好。首先得好好飽吃一頓,睡個好覺。眼下能去的地方,仍然只有劍舞坊。
他心下洞暢,一路快步出了城南,到了劍舞坊,還是從後門進去,跟看門的竇嫂說了一聲,便往那邊小院走去,迎頭正好碰見院主戚媽媽和兩個丫頭提著盞燈籠從裡面出來。
“梁教頭?”
“戚媽媽,我又來叨擾,再借住一宿。”
“說什麼借不借的?那間房始終都給你留著呢。紅玉雖走了,紫玉還在,她的劍法不濟事,還得梁教頭好生教導呢。”
“好說。”
“梁教頭好生歇息,店裡正忙,我去前頭了。”
梁興走進那間屋子,點亮了燈,覺著有些累,便先躺倒在床上。歇息了半晌,忽聽到一陣細碎腳步聲。鄧紫玉進來了,後面跟著兩個丫頭,一個挑燈,一個提著漆盒。
“紫玉?你不必管我。”
“梁哥哥還沒吃飯吧。”
鄧紫玉今天笑吟吟的,她吩咐丫頭將漆盒裡的酒菜都擺到桌上,又讓點了一對紅蠟高燭。而後讓兩個丫頭回去,自己拿起梅紋銀酒瓶,在兩隻官窯白瓷盞裡斟滿了酒,遞了一杯在梁興手裡,自己端起一杯——
“多久沒跟梁哥哥喝過酒了,來,妹妹敬你三杯。”
“多謝紫玉!”梁興正渴,仰脖一口飲盡。
“再來!”鄧紫玉忙放下酒盞,幫他斟滿。
“好!”梁興又一口飲盡。
“第三杯!”鄧紫玉再斟。
“好!”
梁興飲罷,鄧紫玉又給他斟滿,隨即拿起筷子替他夾了些菜在碗裡。
“梁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沒有。”
“若沒有事,你會平白來這裡住?”
“嘿,瞞不過你的眼。是有些事,不過眼下還不便細說。”
“若是姐姐在,你也跟她說不便細說?”
梁興聽她又提及鄧紅玉,心裡有些不自在,卻不好流露,只能笑笑,又端起酒杯,仰脖喝盡。剛放下酒杯,忽然覺得一陣暈惡,他忙望向鄧紫玉,鄧紫玉目光微微顫動,似憂似笑地盯著他。她面前那杯酒仍滿滿的,一滴未飲。
梁興一驚,忙站起身。然而,腦中猛一昏沉,一頭栽倒在地上。黑暗中,只隱約看見鄧紫玉裙下那雙繡鞋,鞋尖悠然點著地面,像是在打拍子一般……
梁興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第一章 失兒、逃生
不動如山,難知如陰。
——《武經總要》
清明正午。
虹橋南頭靠左邊有一個小食攤,四根竹竿支起個竹篾棚子,一縱一橫兩張木條桌,一個婦人站在攤子後面,正忙著往桌上擺上午蒸好的豆團。
這個婦人姓丁,年近三十,眉眼鼻口都生得小,臉盤原本圓實飽滿,這時卻混著汗水,透出一股憔悴焦煩。
她常年在這裡賣豆團,人都叫她“豆娘”。梅船要撞上虹橋時,橋上橋下的人都嚷了起來,她卻懶得去理,頭都沒回。別處的人聽到,都往虹橋趕來,一個漢子跑過時,挎著的包袱蹭到了她的攤子,兩個豆團被碰落到地上,滾了好遠。她認得那漢子是賣小兒玩物的貨郎祝滿子,立刻放開銅鑼嗓門大叫:“祝瞎子!”祝滿子卻像沒聽見,急步轉過彎,跑上橋去。
“糞坑裡跳蛆,你別裝泥鰍!看我不摳了你的眼珠,拿去餵狗!”丁豆娘連聲罵著,繞出來撿豆團,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