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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張上帝!他也是基礎課老師,而且教的是學生們最不看重的一門課,但那些“上帝語錄”給許劍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迭遭變故之後,痛定思痛,更能感悟到那些雋語的睿智。他返回家屬區,輾轉打聽“18年前教馬列哲學的張老師”。這番打聽相當困難,因為他叫不出張老師的名字。“張上帝”這個名諱當然響亮,但它只在那幾屆學生們中流傳,家屬區的老師們大概未受感化。
最後總算找到了,是在一幢老樓。樓房也是有年齡的,這一位已經是滄桑老者,面目灰暗,精氣全無,樓道里貼滿了疥癬般的小廣告。一個老嫗來開了門,問清來意,冷淡地指指屋內,就自顧回臥室了。客廳裡的張上帝這時已經站起來,迎接難得來此拜訪的往屆學生,很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他已經退休多年,頭髮全白了,面板枯黃,鎖骨凸出。家中擺設與許劍拜訪過的專業老師相比,明顯低了幾個檔次,沙發是舊式的,只是新蒙了布面,顯然是手工製作,比較粗糙。地上是較低檔的小瓷磚。客廳裡也都是面目灰暗的舊式傢俱。這不奇怪,如今哪個老師不賺外快,醫學院老師賺外快更容易一些,但張上帝靠他的玄談是賺不到鈔票的。
許劍心中微微發苦,心想張老師這一生太失意了。不過兩人一開始談話,他就知道自己的憐憫是弄錯了物件。張上帝顯然並沒因生活清貧而折了銳氣,照舊得意地生活在他的玄談世界裡,根本不在意塵世的榮辱。他的談鋒依然很健,像過去一樣,“上帝”這個詞在談話中仍然有很高的頻次。
許劍在這兒談得很放鬆。他把對方看成了聽取懺悔的上帝,而且這是“上帝”本人,不需經過牧師作中間人。他談了畢業18年來經歷的風風雨雨,談了他親歷的偷情、兇殺、性怪癖,等等。最後他抱怨說:
“張老師,你的上帝語錄害了我一輩子。”
張上帝笑問:“怎麼害你?”
“它讓我太清醒了,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張上帝得意地笑了,說了一句新語錄,言簡意賅,足以流傳千古的:
“做上帝——是要付出代價的呀。”
2 上帝的誘餌
許劍同池小曼的私情是從一次診病開始的,那是兩年以前的事,也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上世紀末的一個星期一,許劍在新的醫院大樓裡值門診。他是內科主任,平時在病房值班的時間多一些,但至少星期一、三、五是要看門診的。新大樓是第一天使用,建築相當豪華壯觀,趕上三星級飯店的水準了。這正是醫院門口掛的宣傳橫幅:歡迎你到“三星級”醫院就診。這個橫幅是醫院宣傳科特意針對外行擬的,因為老百姓對醫院的幾級幾等沒有概念,但一般都知道飯店的星級。
特車廠是一個部屬大廠,職工醫院規模比較大,但遠遠大不到眼前這個份上。能有今天的規模,都是現任院長鼓搗出來的。十幾年前曹院長打聽到北京某研究所搞出一種燒傷藥膏,正急於找一家醫院做臨床試驗,他果斷決定參與合作,上馬燒傷專科。如今,這種“暴露式溼潤療法”已經成了燒傷的標準療法,而特車廠燒傷專科在國內也有了名氣,甚至常常被選派出國,執行國際緊急救助。當然,名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票子。燒傷治療很費錢也很賺錢,病人只要進了醫院,花費就以“萬元”為單位。而且北京那個研究所照顧老關係,至今仍是按特價向這兒提供燒傷膏。如今醫院的固定資產已經積累到一個億,所以,許劍從心底裡很佩服曹院長,他絕對屬於新時代的弄潮兒。
醫院門口新拉了一幅巨型橫幅:熱烈歡迎市領導到我院檢查指導。今天是市公安局牽頭搞防火安全檢查。那年是多事之秋,全國火災十幾萬起,還有死傷上百人的特大型事故,包括死傷280人的煙臺海難等。各級頭頭們為保住頭上的烏紗,對安全防範動了真格。不過,聽說公安局長的巡查原來不包括廠醫院,是曹院長透過關係硬爭來的。他是想借新大樓啟用這個東風,和公安局長拉上關係。本來新大樓半個月前就可以啟用了,他特意推遲到今天。
特車廠位於城鄉結合部,病人中除了本廠職工外,郊區農民佔了很大一部分。這會兒許劍對面坐的就是一家農民。小病人只有九個月大,抱孩子的是奶奶,同行的是孩子爹。這家人明顯沒和財神爺攀上親家,衣著寒傖,滿面皺紋裡嵌著灰土。小病號面色發黃,嘴唇發烏,有氣無力,連哭聲也十分細弱,沒有同齡小孩應有的鮮嫩。他們上星期已經來過一次了,許劍診斷是先天性心臟病,讓他們再做X光、心電圖和超聲心動圖,今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