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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像是在鳳凰窩裡的一隻小雞。我第一次和作家們喝酒,就被一個叫艾丹的,一個叫張弛的,和一個叫狗子的,灌得平生第一次在睡覺以外的時間失去意識,停止思考。去協和醫院洗胃,周圍十幾個醫學院同學圍著,我心想,將來這些人都是名教授大醫生啊,我真牛啊。我事後才知道,這三個傢伙,在公認的北京酒鬼好漢榜上分別排名第一、第二和第十一。石濤後來說,我倒下之前,撥了三個手機號碼,一個接到留言機,一個說人在上海,最後一個沒有通,他想知道,這三個人都是誰。艾丹後來說,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灌的,是我自己灌的自己,兩瓶大二鍋頭,一個小時就幹了,心裡不知道有什麼想不開的事兒。
《萬物生長》出書的過程同樣漫長。二十幾家出版社的編輯看過叫好之後,搖搖頭說,“想騸成太監都不行,渾身都是小雞雞”。好事的勉強透過,呈送上級繼續審批,我於是知道了出版社的組織結構和審批流程:編輯,編輯部主任,主編,社長。每個環節,都可以斃掉一本書。二十幾家走過的好處是,在這個小圈子裡有了口碑,一半以上的編輯寫信,說,“真遺憾,下本書,收斂些,我們一定合作。”一年之後,紙書終於出來了,刪改得尼姑不象尼姑,和尚不象和尚,封面為了掩人耳目,配合書名,做得好像教導群眾如何施肥養花的科普讀物。
現在回想寫《萬物生長》的時候,好像曾國藩初帶兵,“不要錢,不怕死”,我心中了無羈絆,我行我素,無法無天。我甚至忘了早已經學會的好些小說技巧,後來回看我高一寫的一個長篇,遠比《萬物生長》行文老練乾淨,更象能在《收穫》發表的樣子。我想,我是土鱉,別太苛求自己。跟生孩子一樣,肚子裡有要表達的東西,貓三狗四人十月,一直挺著,到時候自然有東西出來。 寫出來的東西,彷彿生出來的孩子,“兒孫自有兒孫福”,成什麼樣的氣候,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寫完寄給我的醫學院時候同宿舍的下鋪,他當地時間早上五點給我打電話,說,看了一晚,決定留到女兒長到十八歲,給她看,原來老爸就是這樣長大。寄給我過去的相好,她打來電話,一句話不說,停了一晌,掛了。我當時想,《萬物生長》不是我最好的東西,也一定不是我最差的東西,要是有十本類似的東西,我就不算是土鱉了吧,和作家們喝酒的時候也不用腆著臉皮不知羞恥了吧?
過了兩年,初版的《萬物生長》已經斷貨。E書先生、少婦殺手、出版家熊燦好事,說有熱情出全本,讓更多的人知道,有些人這樣長大。我想,害別的書商也是害,不如害個有熱情的。唯一提了一個要求,再版,原作一個字不能刪,該是尼姑的地方是尼姑,該是和尚的地方是和尚。
是為序。
2004/5/1
《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序
馮唐
從時間上說,這篇東西是《萬物生長》的前傳。從內容上說,與《萬物生長》沒有任何關係。之後會寫一篇《萬物生長》的後傳,寫一個從北京到美國,混不下去再從美國回到北京的庸俗愛情故事,題目暫定為《北京北京》。
《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的寫作動機非常簡單,在我完全忘記之前,記錄我最初接觸暴力和色情時的感覺。
十七、八歲的男孩,斜背一個軍挎,裡面一葉菜刀。腰間挺挺的,中橫一管陽物。一樣的利器,捅進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是不一樣的血紅。
那時候,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激素分泌正旺,腦子裡又沒有多少條條框框,上天下地,和飛禽走獸最接近。但是,這些靈動很快就被所謂的社會用大板磚拍了下去。雙目圓睜、花枝招展,眼見著轉瞬就敗了。有了所謂社會經驗的我,有一天跑到南京玩,偶然讀到朱元璋寫莫愁湖勝棋樓的對子:“世事如棋,一著爭來千古業。柔情似水,幾時流盡六朝春。”當下如五雷轟頂:我操,又被這幫老少王八蛋們給騙了,朱元璋的對子白話直譯就是:控制好激素水平,小心安命,埋首任事,老老實實打架泡妞。朱元璋是混出名頭的小流氓,聚眾滋事,娶醜老婆,殘殺兄弟,利用宗教,招招上路而且經驗豐富,他的話應該多少有些道理。
那時候,在北京晃盪,最常見的一個漢字就是“拆”。刷在牆上,多數出自工頭的手筆,白顏色的,平頭平腦,字的周圍有時候還有個圈、打個叉。 “拆”不是“破”,“拆”比“破”複雜些,不能簡單地一刀捅進去,需要仔細。本來想抓來做書名,反映當時的活動和心情。但是書商嫌名字太平,而且也被一些現代藝術家反覆使用。既不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