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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這真性情一直寫下去,不逐虛名,但問耕耘,留下一顆赤誠之心給同輩,給孩子,給這愛過恨過耕耘過的斑斕人生。
鍾麗珠 二○○四年八月寫於 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哈里斯堡
第一章
20年後,母親對我說起那個時刻,兩眼依然盈著一片淚光:“我回過頭去看你,我的孩子,你融在那輪夕陽的中央,在你姨媽的手臂上,離我越來越遠。我無法知道,第二天等著你的,是一輪朝陽,還是一場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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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美麗端莊——任何見過她的人都這麼說。而母親曾認真地對她的孩子說:“我之所以要嫁給你們的爹,其中很重要的一個緣由是,他非常英俊。”
於是,自我出生後,不但令我的爸爸媽媽面面相覷,甚至連醫生護士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很醜,很醜,就好像有個高明的畫家,先為我爸爸畫了張漫畫,然後將它一下子套住了我的生命,好讓我的爸爸媽媽及全部親朋戚友啼笑皆非:我的眼睛鼻子嘴巴相互湊得太近;下巴頦太尖;手掌腳板又太大;連哭,也哭不響亮起來總而言之,我一降臨人世,便弄得大家都有些尷尬。
那個助產士是我爸爸媽媽的老朋友,他嚥了咽口水,說:“嘿,這孩子出世太早,在孃胎才呆了6個多月。過些日子,五官就會舒展起來了。嗯,瞧,她才三斤二兩吶!”關於我的頭髮,則任誰也對我那秀髮如雲的母親講不出寬慰的話來。
我的頭髮與生俱白,且夾了幾根紅的黃的,說不清像什麼小獸的什麼毛。助產士將我全身裹好,就露出那最不中看的頭,好難堪地送我去媽媽身邊。
母親細細地看著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然後抬起眼睛,微笑道:“我的女兒叫麗絲。因為她有一頭美麗的髮絲。將來,她的生活也會是五彩繽紛的。”
挺立一旁的爸爸,長長地出了口氣,彎下腰,將他那美麗端莊的妻子和醜如小妖的女兒一併擁在寬寬的胸懷。
我爸爸是個軍人,媽媽是教師。
當然,我那時還不懂得什麼叫“生活也會是五彩繽紛的。”生活給我第一個五彩繽紛的印象,就是幾種顏色各異的藥水藥粉——因為我得了新生兒黃疽性肝炎,之後不久,又嘗足了肺炎的滋味。親戚朋友在背地裡議論紛紛,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是感到惋惜還是覺得僥倖,總之認定“這小妖怪是哭不了幾天的羅!”
我自己倒沒有聽見這些議論。醒著夢裡,我聽到的,常常是我母親柔柔的呢喃,或是她那一首接一首的歌。是的,她唱印度尼西亞的《寶貝》,也唱布拉姆斯的《搖籃曲》,但哼得最多的,是她自己隨時為我即興編出的歌。
我的父親是個從不知沮喪為何物的硬漢,尤其不會擔憂他自己創造的女兒活不下來。恰恰相反,在我還只會吃藥只會哭的日子裡,他就已經圍著我團團轉,急煎煎地,老想將這隻小妖怪快快扯進他的生活。父親擅長摺紙。他給我疊了大大小小許許多多的紙炮紙槍紙馬紙兵艦。父親唱歌五音不全,但會拉琴,會吹洞蕭。逢他清閒,便架了二胡在腿上,悠悠揚揚地拉著《黃水謠》,或是持了管紫竹洞蕭,嗚嗚地,為我吹出蘇武牧羊的故事來我在親生父母跟前,過了3個月這種日子。
後來,因為戰事,父親要出發到很遠的地方,母親也要隨他前往。“這是我唯一的孩子,”母親說,“我們生死難料,她卻一定要活下來。”就決定將我贈送給她唯一的姐姐。
那事發生在一個黃昏,很冷,在1948年3月初。
為了避人耳目,以免將我擄去,作為牽制我父母行動的人質,母親和她姐姐各自分頭,去一片荒郊會合。她姐姐一身農婦打扮,抱了我,對妹妹說:“15分鐘後,你姐夫就來接我們。你快走。”母親的戰馬昂首長嘶。她躍上馬背,要趕回父親身邊。立時蹄聲“啦啦”,揚起一路塵煙,在地平線上劃出一個長長的驚歎號,我媽媽和她的馬,恰如那驚歎號上的小黑點。
20年後,母親對我說起那個時刻,兩眼依然盈著一片淚光:“我回過頭去看你,我的孩子,你融在那輪夕陽的中央,在你姨媽的手臂上,離我越來越遠。我無法知道,第二天等著你的,是一輪朝陽,還是一場風暴”
我的姨父姨母帶著我,一直跑到香港,在貧民區安頓下來,並立即換了名字。姨父去了一間私立中學教國文,一直到他生命的終點;姨母呢:則買下一爿小小的雜貨鋪,賣些兒糖果餅乾、針頭線腦,以便總能守護著我。收養我之前,在事業上,姨父是個春風得意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