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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事。只是弗之和孩子們要上課,怎樣照顧他們?也怕再難找到臘梅林了。大姐和荷珠到安寧附近住,想必是天天打麻將消磨時光。其實大姐和我一樣是應酬不來的。只是個帶著眼罩的驢,只管向前推磨。倒是二姐,在牌桌上一邊搓牌一邊比首飾,十分揮灑自如。應酬這裡的軍官太太和官員的太太,這本來就是她的生活內容的一部分。要遷到重慶可能更適合她。
無論生活怎樣艱難,都是外在的,都要靠自己去對付戰勝。現在最使我擔心的是峨。我不知道她會走怎樣的路。
峨的古怪是親戚們都感覺到的。論環境、教育、遺傳,她和另兩個孩子毫無差別。可是她就這麼不一樣。近來她似乎和家裡好一些了,顯得懂事些了。不料昨天我聽到片斷的話,令我猜疑不止。
昨天下午我在林邊屋前揀菜。峨和吳家馨回來了,在林子裡站了一會,輕聲說話。聽峨說,不要告訴我娘。不知道她們說些什麼,似乎各有一個秘密。吳家馨的是關於男朋友的,峨的是關於家裡的。我一方面高興峨還沒有交男朋友,那真讓人擔心!一方面我又不安,關於自己的家,能有秘密,多麼奇怪!
人的稟性各異,不可強求。峨十二歲時,為小娃週歲煮紅雞蛋,峨兩手拿三個有剪紙花紋的雞蛋說好看。嵋跑上去要一個,峨無論如何不給。我說廚房裡多的是,給一個罷。峨一句話不說,兩手用力,把三個雞蛋捏碎了。
那時的峨正是嵋現在的年紀。現在嵋已在掃地洗碗,操心著不要暴殄天物了。
嵋和小娃最讓人擔心的是長得太快,營養跟不上,會得病的。我要看住的是他們的身體。而對於峨,我要管的是她的心。可那怎麼管得住!我得打起千百副精神領她走那些還不可知的迷魂陣,這種迷魂陣其實是在自己的心裡,因外界環境的變化而更詭秘。
只怕我精神不夠用。我也不願讓弗之分心。爹,你老人家要幫助我。
月色這樣好,照得臘梅林枝椏分明。那些枝椏是我晾衣服的地方。我把衣服晾在樹枝上,一下又一下伸平,還要不等全乾,再展一遍。自從離開北平,我們從來沒有熨過衣服。可是我們的衣服仍然平平整整,就在晾衣服時這一下一下的功夫。
這樣的月色!把高原的殘冬妝點得清寒澄澈。爹,記得我在老家時學過吹簫嗎?我吹的是曾祖母用的舊簫,很粗,顏色暗紅,很容易吹。我拿著簫坐在園中草亭上,爹說,簫聲和月色最相配,簫是聯絡著大自然的。王褒《洞簫賦》中有句:“吸至精之滋熙兮,稟蒼色之潤堅。”這是說簫身。又形容簫聲,“風鴻洞而不絕兮,優嬈嬈以婆娑”,“其巨音若慈父之蓄子也,其妙聲若孝子之事父也。”可是現在,爹,我再沒有慈父的蔭庇了,要行孝也不可得了。好靜啊,這臘梅林。後來弗之送過我一對玉屏簫,較細,可惜沒有帶出來。這簫顏色金黃,上面刻著杜牧的詩:“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爹記得嗎?二十四橋明月夜!全都陷在敵人的鐵蹄之下,山河殘破,民不聊生,簫聲嗚咽,歸途何處?
弗之也說簫是從大自然來的,聲音和著月光最好。可是我只在方壺花園裡吹過很有限的幾次。以後不曾再吹。爹也不曾問過我。爹知道,我的生活裡,有更豐滿更美好的東西。我教過峨、嵋和小娃一首兒歌:“一根紫竹直苗苗,送與寶寶做管簫。簫兒對準口,口兒對準簫,簫中吹出新時調。”
我教育孩子們要不斷吹出新時調。新時調不是趨時,而是新的自己。無論怎樣的艱難,逃難、轟炸、疾病我們都會戰勝,然後脫出一個新的自己。
臘梅林是炸不倒的,我對臘梅林充滿了敬意,也對我們自己滿懷敬意。
我們——中國人!我們是中國人!
月色已近中天,弗之仍在寫著。
爹,我知道,你仍從雲朵上向下望著——
第二章
第一節
敵機的轟炸,驅趕了許多人遷居鄉下。因弗之和峨要上課,孟家遲疑著沒有搬。嵋等上的昆菁學校動作較快,舊曆年後不久,遷到距城二十里的銅頭村。村後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山上兩座齊齊整整的廟,昆菁即以之為校舍。靠山腰的一座名為永豐寺,做中學部;近山頂的一座名為湧泉寺,做小學部兼住女生。當初修廟的人大概不會想到這一用途。施主們往廟裡舍錢財算是功德,其實把廟捨出來是最大的功德。
昆菁校長章詠秋是法國巴黎大學教育學博士,是一位老姑娘,獻身教育事業,無暇結婚。她對學生管束很嚴,德、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