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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心態,使原本樟木產量舉世無雙的臺灣今天看不見幾株樟樹;難民的苟且心態,
使人口早超出五百萬的大臺北到九十年代還沒有一個暢流的捷運系統。
是因為,當初來的時候,草莽初闢,搭個竹篷就得睡一家大小,所以養成了用
磚塊和雜誌修床的習慣吧。(華德指著修好的床說:“這床還可以用上一百年!”
我說:“誰管一百年以後的事?”)是因為,唐陶宋瓷都在“老家”,所以不在乎
哐當嘩啦地搬家,摔破幾個大同磁碗吧。難道不是因為,當年從湖南流離到浙江,
從浙江顛沛到海南,從海南亡命到臺灣,身上唯一的財產是奶奶臨行密密相縫的一
只布鞋。難道不是因為那流離顛沛的命運,所以我年邁的中國父母到今天還保留了
適應飄泊的自衛本能?你可以讚美他們的彈性,但是知曉他們的彈性來自哪裡,令
我神傷。
移民,自然也是拓荒者。拓荒者的人生課題不在禮法的傳承維繫.那是舊社會
的規則。在瘴癘叢生的新世界裡,重要的是如何闖出路來。對大自然的險惡,用柴
刀和臂力去闖;對政治勢力的險惡,用機智和狡獪去繞。荷蘭人、鄭成功、清政府、
日本天皇、國民黨,各有各的統治方式,統治方式就是所謂“法”。對於拓荒者,
守不守“法”只是末節,達不達到生存目的才是主題。法無礙於目的就容忍它,法
有礙於目的就繞過它。
這並不稀奇。澳洲人也有這個個性,早期的美國人更是。你也記得嗎?西部片
裡的英雄,可多半不是那呆頭呆腦的警長,而往往是那一槍在手、恩怨自決、單騎
闖天下的好漢。從法治的眼光看,咱們的廖添丁可是個該受管訓的甲級流氓。
法,對於臺灣移民的孩子,就像大漢溪邊佇立的“此橋不通”的木牌,繞過它!
路是人走出來的。只要達到目的,沒有人在乎河床地通車嚴重的破壞環境,沒有人
在乎路肩超車會肇成最致命的車禍,沒有人在乎檳榔攤上亂真的警用燈威脅了真正
警燈的作用
那個不能容忍我十公分“侵佔”的德國警察會覺得臺灣人這種對法和秩序的蔑
視是駭人聽聞,匪夷所思;來歐的朋友也搖頭:你不知道,臺灣的脫序實在令人難
以忍受,太亂了,太亂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忘了《野火集》是誰寫的。可是,不管你喜不喜歡,臺灣
人這種山不轉路轉的伸縮性,這種蔑視成規的草莽性格,這種只認目標不講原則的
“闖”勁,難道不也正是它今天經濟成就的種子嗎?將小汽車開進泥濘的河床、開
過泥坑,是脫序也是不畏艱辛;隨隨便便地搬家,是邋遢也是靈活;用雜誌和磚塊
修床,是短見也是聰明;用一分錢,作八分投資、講十分話,是輕率也是勇於冒險。
臺灣的外貿奇蹟,不就是無數個提著○○七小提箱的臺灣孩子用他那靈活、聰明、
不畏艱辛、勇於冒險的移民個性“闖”出來的嗎?
10
不要輕視臺灣的錢。錢並不骯髒,它催化了人對自由的渴求,也給人帶來自信,
有了自信就有自尊。在夏日明媚的歐洲街頭,你常看見臺灣出來的青年,背上揹著
帆布袋,手裡拿著地圖,表情輕鬆,昂首闊步。
那種輕鬆,使你想起吳濁流在一九四七年所憧憬的臺灣“烏托邦”:“做
任何事都不會受人監視;走什麼地方都不會受警察責備。寫任何文章都不會被禁止
出售;攻擊誰都不會遭暗算;聳聳肩走路也沒有人會說壞話這樣努力建設身心
寬裕而自由的臺灣”
歷史上最“身習寬裕而自由”的臺灣,恐怕就是你我眼前的臺灣了。尤其是當
你想到,這昂首闊步的一群,都不必是什麼高幹子弟、權貴之後,只是最尋常的百
姓,你知道移民的離鄉背井、顛沛流離,都有了令人欣慰的成果。
可是,為什麼來到歐洲的臺灣朋友怎麼那麼不快樂呢?
住在德國的我,哎,想死了臺灣的紙醉金迷,熱鬧繁華。來德國小住的臺灣朋
友,卻又羨慕我的寧靜。
這裡實在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