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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才能知道。這些人和李靖一樣住在downtown。這個地方李靖早已住膩了,他連做夢都想搬進石頭牆裡面去。但是等到他當了大唐衛公,嚐到了這種滋味之後,卻覺得它並不是太好。他真恨不得穿上黑綢子衣服再到市場上去。假如他這樣做了,那他就是長安最老的流氓。
我對衛公的這一點倒是深有體會——他年輕時覺得眼前到處是機會,比方說,這世界上沒有開平方的機器,鼓風機等等,這些機器都很有用,而且是別人發明不了的,而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發明出來了。我相信愛迪生年輕時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愛迪生遇到的事可沒落到衛公身上。假如他有愛迪生的機遇,中國就會有一個有千年歷史的大國際公司:WeigongLee,international。最起碼要比什麼貝爾實驗室有名得多。滿眼的機會抓不著,就有一種不得其門而入的感覺。
四
在李靖看來,紅拂是很古怪的娼妓,不是downtown裡所有的。但是在紅拂看來,李靖也是很古怪的流氓。其實她並不知道真流氓是什麼樣子的,只是覺得他和街頭巷尾扎堆聊天的那些穿黑衣服的傢伙有區別罷了。李衛公身材高大,長一把山羊鬍子,眼珠子是黃的;而洛陽的流氓全是蒙古人的臉相,五短身材。李衛公說話抑揚頓挫的很好聽;
而洛陽的流氓說話含混不清,好像沒鼻子一樣。因為這些原因,那些人都說李靖是個“雷子”,換言之,說他是上面派來的便衣偵探,或者是領某種津貼的線人。當年洛陽城裡這種人可多了,比前東德所有的雷子加起來還多。在飯館裡吃著飯,就會有個人站起來,從腰裡拿出個牌牌來,往桌上一拍說:剛才你說什麼來著?再說一遍!聽見這話的人就只恨自己為什麼要長這根舌頭。胡說亂道就像今天闖了紅燈一樣,要罰五塊錢。
洛陽街頭也有紅綠燈,那是兩塊牌子,上面寫著“下拐”、“迴避”,遇到有要人的馬車透過時就亮出來。闖了那種紅燈會被關起來,就像今天胡說亂道了一樣。
人家說李靖是個雷子的事,紅拂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當她站在大街上時,李靖沒有像別的穿黑衣服的人那樣,過一會就走過來,假裝無意拍拍她的屁股,碰碰她的乳房。
這是因為那些人懷疑她不是真正的娼妓,也是個雷子。假如是真的娼妓,在這種情況下就會叫出來:犯賤!找死!或者是:想幹?掏錢!別佔小便宜!這些話紅拂都不會說,她只會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人。這是因為她也不是真正的娼妓。其實她是個歌妓。這一字之差,就有好多區別。所以別人碰了她以後,她還會追上去解釋說:是真的——我沒裝假乳房。在洛陽大街上講這些話,就像個瘋子一樣。
紅拂後來一直記著她在洛陽大街上看到的景象——車輪下翻滾的泥巴,鉛灰色的水窪子,還有匆匆來去的人群。這些景象和她所住的石頭花園只是一牆之隔。假如你不走到牆外面來,就永遠不會知道有這樣一些景象。假如你不走出這道牆,就會以為整個世界是一個石頭花園。而且一生都在石頭花園裡度過。當然,我也說不出這樣有什麼不妥。
但是這樣的一生對紅拂很不適合。
紅拂當年站在路邊上看著泥水飛濺的大街時,她並不住在這裡。泥水飛濺的洛陽城並不是全部的洛陽城,還有一個石頭鋪成的洛陽城。這兩者的區別很大,泥水洛陽只有娼妓而沒有歌妓,石頭洛陽只有歌妓沒有娼妓。當時紅拂是到了她不該去的地方,看人家在大街上乘拐來去,覺得很新鮮。石頭洛陽裡沒有泥,也就沒有拐。李靖和她分了手,就上了他的拐,好像乘風駕霧,轉眼就不見了。泥水裡還有好多人來來去去,高高矮矮的好像參差不齊的小樹林。除了人,泥水裡還有各種各樣的車。實心輪子的牛車走起來向兩邊移動;平板小驢車只能坐一個人,拉車的假如是叫驢,看見了草驢就會站下來叫喚。還有腳踏車,好像裝了兩個輪子的長條板凳。乘車的人把兩腿翹在前面扶著把,手裡拿了兩條棍子撐地前進。除了人和車,泥水裡還有死貓死狗。在這些東西中間、有數不盡的蒼蠅。而在石頭洛陽裡,蒼蠅很少,頭頭們就覺得蒼蠅應該是可以滅絕的,發給每個歌妓,門客,廚子和奶媽各一個蒼蠅拍,以為靠這些人就能把蒼蠅打絕了。而在石頭牆裡,蒼蠅是一種極可怕的動物,當你走在迴廊上,蒼蠅就“轟”地一聲飛了出來,眼睛像兩個車輪,嘴像一把劍,腿上還長著猙獰的毛,惡狠狠向你逼近,這一瞬間如果你不掩面痛哭,就不是一個淑女。
但是在石頭牆外就不是這樣。這裡有這麼多的蒼蠅。蒼蠅一多,連個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