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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非禮,夠你蹲半年大獄了。李靖說:別逗了,摩洛哥皮每平方寸賣二十塊。那朋友說:高階便衣。李靖就說:算了,不管她什麼便衣。告訴你,我證出了費爾馬大定理。這個定理費爾馬自吹證出來過,但是又不把證明寫出來,證了和沒證一樣,而且也不知他真的證出來沒有。李靖想讓朋友給他出一本書,發表他這項了不起的發現。
那位朋友卻說:得了罷你,板子還沒挨夠哇。他讓李靖給他畫春宮,每幅給十塊錢。因為剛剛捱了一陣板子,李靖就答應了。這是因為畫了小人書就可以拿到錢,畢竟是看得見摸得著,比之虛無縹渺的數學定理好得多。但是過了一會,就想到畫一幅畫只值半平方寸摩洛哥皮,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意思。最後他終於把費爾馬定理寫到春宮小人書的文字裡了,這說明他還是賊心不死,繼續想入非非。像這樣的事並不少見,比方說吧,中國古書裡有這樣兩句順口溜:
三人同行古來稀,老樹開花廿一支。
這竟是一種不定方程的解法,叫做韓信暗點兵——我不知道韓信和老樹有什麼關係。
但是我知道這說明古時候有不少人像李靖一樣淘氣。如果我們仔細的研究唐詩宋詞,就會發現裡面有全部已知和未知的現代數學和物理學定理。現在我確知李衛公所寫的春宮解說詞裡包含了費爾馬定理的證明,但我沒法把它讀出來——這是因為費爾馬定理的證明應該是怎樣的,現在沒有人知道,或者說,現在還沒有人能夠證出費爾馬定理。它就如隋時發明的避孕套,到唐代就失傳了,因此給了洋鬼子機會,讓他們可以再發明一次。
因為它已經失傳,所以我也不知該怎樣解釋這些說明詞。最簡單的解釋是:那是一些性交的訣竅。但是不應該是這樣子的。不應該的原因是有我們存在。我們的任務就是把性交的訣竅解釋成數學定理,在宋詞裡找出相對論,在唐詩裡找出牛頓力學。做這種工作的報酬是每月二百塊錢工資。所以我也常像李衛公那樣想:這樣的生活有啥意思。
我和衛公的心靈在一部分可以完全相通,另一部分則完全不通,其它部分則是半通不通。相通的部分就是我們都在鬼鬼祟祟地編造各種術語,濫用語言,這些念頭和那些半夜三更溜進女宿舍偷人家晾著的乳罩褲衩的變態分子的心境一樣的叵測。不通的部分是我證不出費爾馬定理,李衛公是天才,而我不是。半通不通的就是他不夠天才或者我不夠魯鈍的地方。但是這些區別只有我才能夠體會,在外人看起來我們倆都是一樣的神秘兮兮。我能夠想像李衛公晚上在家裡畫春宮的樣子:他手裡拿了一根竹籤子做的筆,用唾液潤溼墨錠,弄得滿嘴漆黑,兩眼發直地看著冒黑煙的油燈,與此同時,煞費苦心地把費爾馬定理的證明編成隱語,寫進春宮的解說詞。他就這樣給人世留下了一份費猜的東西。我有一個朋友在翻譯書,煞費苦心地把totalitarianism(極權)譯成全體主義。
我還有一個女朋友搞婦女研究,也是煞費苦心地造出一個字——“女性主義”(女權)。
現在這個“權”字簡直就不能用,而自己造些怪詞,本身就是一種暗示。我現在寫著這個古代大科學家李靖的故事,也在煞費苦心的把各種隱喻、暗示、影射加進去。現在的人或者能夠讀懂,後世的人也會覺得我留下了一些費猜的東西。鬼才知道他們能不能讀懂,但是不給後世留下一份費解的東西,簡直就是白活了。
人們說知識分子有兩重性,我同意。在我看來這種性質是這樣的:一方面我們能證明費爾馬定理,這就是說,我們畢竟有些本領;另一方面,誰也看不透我們有無本領。
在衛公身上,前一個方面是主要的,在我身上後一個方面是主要的。好在這種差異外人看不大出來。在他們看來,我們都是一樣的古怪。
根據史籍記載,李衛公身材高大,約有一米九十五到兩米的樣子,長了一個鷹勾鼻子,眼睛有點黃;身上毛髮很重,有一點體臭。這說明他不是純粹的東亞黃種。經過了五胡亂華,這原是常有的事。當時洛陽城裡也有各方的人物。有大鼻子小眼睛的猶太人,兜售劣質的綠玻璃珠子,卻一口咬定是綠玉做的;有戴斗笠穿肥腿褲子的高麗人,在路邊生起冒黃煙的爐子烤鹹魚幹賣,發出又甜又腥的味道;還有面色黝黑的印度人,按照相似療法的原理出售各種藥材:比方說,象牙是固齒的藥材,斑馬尾巴是通大便的藥材,驢蹄子治腳墊等等,其實都是沒影的事。最不該的是說犀牛角壯陽——連想一想都不應該,角對犀牛來說不是性器官,抵架也不是性交,這裡有黑色幽默的成分,需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