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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荷西在加班,我就坐在席子上,聽窗外吹過如泣如訴的風聲。
家裡沒有書報,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吃飯坐在地上,睡覺換一個房間再躺在地上的床墊。
牆在中午是燙手的,在夜間是冰涼的。電,運氣好時會來,大半是沒有電。黃昏來了,我就望著那個四方的大洞,看灰沙靜悄悄的像粉一樣撒下來。
夜來了,我,點上白蠟燭,看它的眼淚淌成什麼形象。
這個家,沒有抽屜,沒有衣櫃。我們的衣服就放在箱子裡,鞋子和零碎東西裝大紙盒,寫字要找一塊板來放在膝蓋上寫。夜間灰黑色的冷牆更使人覺得陰寒。
有時候荷西趕夜間交通車回工地,我等他將門卡嗒一聲帶上時,就沒有理性的流下淚來,我衝上天台去看,還看見他的身影,我就又衝下來出去追他。
我跑得氣也喘不過來,趕到了他,一面喘氣,一面低頭跟他走。
“你留下來行不行?求求你,今天又沒有電,我很寂寞。”我雙手插在口袋裡,頂著風向他哀求著。
荷西總是很難過,如果我在他允了又追出去,他眼圈就紅了。
“三毛,明天我代人的早班,六點就要在了,留下來,清早怎麼趕得上去那麼遠?而且我沒有早晨的乘車證。”
“不要多賺了,我們銀行有錢,不要拼命工作了。”
“銀行的錢,將來請父親借給我們買幢小房子,生活費我多賺給你,忍耐一下,結婚後我就不再加班了。”
“你明天來不來?”
“下午一定來,你早晨去玉金建材店問問木材的價錢,我下工了回來可以趕做桌子給你。”
他將我用力抱了一下、就將我往家的方向推。我一面慢慢跑步回去,一面又回頭去看,荷西也在遠遠的星空下向我揮手。
——三毛《白手成家》
結婚前,荷西除了上班,三毛除了跟著賣水的大卡車,去附近幾百裡方圓的沙漠賓士,兩人便都呆在房子裡,頂著像熔化的鐵漿一樣灑下來的太陽,頂著濛檬?
累得睡著了,醒了跳起來接著幹,連星期天也不放假。
這樣,直到正式結婚,這個家有了極大的改善:有了一張桌子,一個書架;廚房裡,炊事平臺下塞進一個小茶几,用來擺放盛主婦做飯時的各種調料的瓶瓶罐罐;臥室裡,掛上了一張沙漠麻布的彩色條紋窗簾,空間架好了長排的掛衣櫃。
傢俱,一件件都是荷西親手做成的,材料卻是三毛拾荒拾來的棺材外箱,式樣是荷西在燭光下細細地畫出來的,畫了很多種,三毛挑了最簡單的。
蜜月旅行歸來,荷西利用最後一個星期天,用白灰把家的裡裡外外都粉刷一新,變出一個美麗整潔的小白屋來。
拿到薪水後,荷西不讓三毛用來為自己辦置衣物,他穿著鞋底有洞的皮鞋對三毛說:“先給家,再來裝修我,沙漠裡用不著衣服。”
於是,三毛便遵照夫命,把自己的藝術天賦全都投入到了家的精心設計上——我用空心磚鋪在房間的右排,上面用棺材外板放上,再買了兩個厚海綿墊,一個豎放靠牆,一個貼著平放在板上,上面蓋上跟窗簾一樣的彩色條紋布,後面用線密密縫起來。
它,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長沙發,重重的色彩配上雪白的牆,分外的明朗美麗。
桌子,我用白布鋪上,上面放了母親寄來給我的細竹簾卷。愛我的母親,甚至寄了我要的中國棉紙糊的燈罩來。
陶土的茶具,我也收到一份,愛友林復南寄來了大卷現代版書,平先生航空送來了我大箱的皇冠叢書,父親下班看到怪里怪氣的海報,他也會買下來給我。姐姐向我進貢衣服,弟弟們最有意思,他們搞了一件和服似的浴衣來給荷西,穿上了像三船敏郎——我最欣賞的幾個男演員之一。
等母親的綿紙燈罩低低的掛著,林懷民那張黑底白字的“靈門舞集”四個龍飛鳳舞的中國書法貼在牆上時,我們這個家,開始有了說不出的氣氛和情調。
這樣的家,才有了精益求精的心情。
荷西上班時,我將書架油了一層深木色,不是油漆,是用一種褐色的東西刷上去的,中文不知叫什麼。書架的感覺又厚重多了。
——三毛《白手成家》
荷西去上班,三毛一個人呆在家中,又重新做起了她一生所鍾愛的夢——拾荒夢,正好家的正對面便是一個大垃圾場,三毛沒事便去拾破爛。
拾荒在三毛的眼中,是一件極富有趣昧的事——拾荒的趣味,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