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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自苦了。
壞就壞在我不是那種能夠只報喜不報憂的,我憋不住地要把我生活中發生的、我睡覺時夢見的、我思想裡想象的,所有的一切關於我自己的事情統統向你們坦白,似乎不如此便不足以告慰你們的念兒之心了。說到好的,你們自是歡喜得不必言說,說到不好的,便是會讓你們在遠方心痛,對自己為人父母的無能為力而自責,其實是我跑得太遠,才讓你們鞭長莫及,哪裡有你們的責任呢?
一想到父母,Echo便低下頭,裝作是在撫弄前額,飛快地抹去已掛在眼外的淚珠。旁邊有人,淚會招來詫異的、好奇的,可憐的或冷漠的眼光,這都是在孤寂的人的身上雪上加霜的。再說,人在異鄉,鄉愁是每日的必修課,淚,豈是流得完的麼?
低頭的時候,Echo看到了自己的腳,看到了那雙倒黴的鞋。
那就是一雙普通的皮鞋,低低的幫,薄薄的底,新買的時候,裡面有一層細細的絨,時間久了,被磨得平了板了,冷冷的,硬硬的。就在最冷的那幾天,右腳的鞋底整整地幾乎快要脫去半邊,走起路來一張一合的,像一張大嘴慘不忍睹地在不停地叫喊著:“我餓!我餓!”嘴,只一張便足以讓人深感不幸的了,誰知鞋底又赫赫然地顯出個大洞來,什麼時候磨破的只有腳下的土知道。這樣的天氣,零下19度,本應是該穿靴子的,但Echo的尺碼太小,在西柏林根本買不到合適的靴子,而定做的價格是昂貴到問也不想去問的。
哎,這樣的鞋!
還有20天就是聖誕節了。昨天晚上,Echo又看到了米夏埃在門上留的條子,又是催她去東柏林的東德政府外交部拿過境簽證。說“如果再不去辦,就不肯一同開車去了”。其實並不是要同米夏埃到同一個地方過聖誕節,Echo的目的地是西德南部的一個德國家庭,米夏埃只是和她一起由西柏林穿過東德境內,在西德漢諾瓦便分手。這樣,兩人就可以合出汽油錢。飛機票是肯定花不起的,就是開車去,能省的便儘量省吧。也不是窮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但每次想花錢的時候,Echo的腦海裡便會清晰地浮現出爹爹伏案工作的身影,彷彿看到白髮正一根根地不停往外冒出來,於是,摸到錢的手便怎麼也掏不出來了。到了後來,穿衣吃肉成了不敢問津的奢侈,讀初級德文班時,三個月,每天上課加自習的時間約在十六七個小時以上,而一日三餐,不過是餅乾加自來水,或是黑麵包泡湯。
去東柏林,去東柏林,這並不是只有米夏埃在著急的事。可是課業太緊張,就像天天被人用鞭子在背後追著抽打似的,課缺一堂都不成,何況是缺一天?連睡覺的時間都用上了,又哪有時間去東柏林辦簽證?
無論怎麼說,課是一定不能缺的,Echo對自己說:“下班車一定上!”
車來了。Echo抱緊書準備朝車門跑,這才發現腳已經僵硬得無法動彈,該死的鞋!為了在雪地上行走時減輕一點痛苦,Echo為這雙鞋匹備了兩個塑膠袋和兩條橡皮筋。穿了兩雙毛襪的腳包上一個塑膠袋後才塞進鞋裡,然後用另一個塑膠袋把整隻鞋包起來,綁上橡皮筋是為了加固和防滑。每次到學校轉彎處快碰上同學的地方,Echo便趕賢把塑膠袋解下來,鞋仍用同色的咖啡色橡皮筋扎著,這樣,走路的時候,鞋底便不會一開一合,而且別人也看不出來。這便是Echo每天上學時必做的事。今天由於睡過了點,Echo抓起書本就往外跑,一開一合的鞋底敲得地板“叭噠、叭噠”地響,Echo管不了這許多,仍然朝著車站狂奔。等車的時候,Echo平靜下來,想自己昨晚數橡皮筋時的大哭,想自己這樣苦苦地折磨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等她終於從痴想中回到現實中來決定乘車去上課的時候,鞋還是折磨著她。
在雪地上站了這麼久,雪水慢慢地從鞋底的那個洞滲了進去,兩雙毛襪子都被浸溼了,Echo深陷於自己的思想之中,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腳正受著煎熬,等到她想要走動的時候,才知道腳已凍得又僵又腫,麻麻地脹著痛,不是鑽心的,是牽心的。
Echo的淚直衝出來,冰涼的臉頰被溫熱的淚水一洗便熱哄哄地發燙:不上了!不上了!就算你用十條鞭子來抽打我,我也不去了!缺一堂課都不行麼?第一堂課己經趕不上了,又怎麼樣呢?要命了嗎?死了倒好了,又哪至於在這兒活受罪?這樣的破鞋還能穿嗎?穿吧,穿到教室裡讓他們用嘲笑的眼光看著你,看得你直想把頭往牆上撞,就像司琪的那種死法,可惜最終你什麼都沒做,不敢!怯懦!人的願望不就是活著?活著就行,還管它怯不怯懦!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