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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蠻有意思,胸前是一大片亂七八糟的色彩,好像是裝著各種顏色的塗料罐被打翻在地的情景,頗有印象派的風格。
剩下的部分被小茶几擋住了,Echo的眼神便移到了桌面上的那支瘦骨嶙峋的手。手,又細又長,卻不像枯枝,關節突出的部分透射出堅韌的力道來,非常的富有生命力,而且這力道不是來自搬運貨物的粗笨,而是屬於牽動心靈的精雕細琢。
他會是做什麼的呢?
Echo好奇地想著。突然,這隻手的食指豎了起來,劃了一個弧線,劃破了Echo的視線。Echo有些驚跳地抬起頭來,迎著她的是一對閃著寒星的眼睛。眼睛很漂亮,雙眼皮,密雲似的兩排睫毛向上翻卷著,翹翹的,同他那單薄鋒利的鼻子放在一起,竟使這張臉顯得出奇地清秀起來。
“你打算這樣研究我多久?”陌生人的身子仍然靠在椅背上,冷傲地問Echo,眼神裡閃著狡黠的光。
原來他知道!想到自己剛才看人家的樣子,Echo窘得有些抬不起頭來,心裡想著趕快把咖啡喝乾,趕快溜,可是手中的杯子就是不知道該怎樣把它端到唇邊;又想著別管咖啡了,馬上就走吧,不過又覺得人家已經開口了,就像兩軍對峙的時候,對方已擂響了戰鼓,自己這時候走,簡直等於落荒而逃,好沒面子的事。一時間,Echo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該做什麼,於是整個地僵在了一種手足無措的境地,進退兩難。
“別這樣看著我,這裡雖然是咖啡館,但我不是你的情人。”
Echo反而更加睜大了眼睛地看著這個陌生人:咦,好奇怪的人,有這樣子對自己從來不認識的人說話的嗎?
陌生人微微地笑了笑,笑容裡含著極濃厚的頹喪的意味。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是不是?”陌生人的語氣狡猾得像只狐狸。他在胸前拎起自己的T恤抖了抖,說:“諾,這是我的傑作,我是一個畫家。當然,這只是我個人賦於自己的稱謂,別人可不這樣想。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才不管那些豬驢們他媽的怎樣地認為我。”
哦,畫家,是了,是了,他應該是個畫家,就憑那隻手,那截富有靈氣的枯枝。
Echo從來就對畫畫有一份狂熱的愛,狂熱的程度決不亞於對文學。
11歲半的時候,她念小學五年級,在課堂上,把《紅樓夢》藏在裙子下面偷偷地讀,讀到了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隱詳說太虛情賈雨村歸結紅樓夢”。
當我初唸到寶玉失蹤,賈政泊舟在客地,當時,天下著茫茫大雪,賈政寫家書,正想到寶玉,突然見到岸邊雪地上一個披猩猩大紅這氅、光著頭、赤著腳的人向他倒身大拜下去,賈政連忙站起來要回禮,再一看,那人雙手合十,面上似悲似喜,不正是寶玉嗎,這時候突然上來了一僧一道,挾著寶玉高歌而去——“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遊兮,鴻濛太空;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
當我看完這一段時,我抬起頭來,愣愣地望著前方同學的背,我呆在那兒,忘了身在何處,心裡的滋味,已不是流淚和感動所能形容,我痴痴地坐著,痴痴地聽著,好似老師在很遠的地方叫我的名字,可是我竟沒有回答她。
老師居然也沒有罵我,上來摸摸我的前額,問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默默地搖頭,看著她,恍惚地對她一笑。那一剎那間,我頓然領悟,什麼叫做“境界”,我終於懂了。
文學的美,終其一生,將是我追求的目標了。
《逃學為讀書》
11歲半,在因《紅樓夢》而落淚的這一年,同樣的淚為著另一個瑰麗的夢墜落,這便是她摯愛了一生的美術。
軍官給我洗臉,我站著不動。也就在那一霎間,看見他的三夾板牆上,掛了一幅好比報紙那麼大的一張素描畫。畫有光影,是一個如同天使般煥發著一種說不出有多麼美的一張女孩子的臉——一個小女孩的臉。
我盯住那張畫,吃了一驚,內心就如初見殺狗時所生出的那種激盪,澎湃成一片汪洋大海。殺活狗和一張靜態畫是如此不同的一回事,可是沒有別樣的形容可以取代了。
那是一場驚嚇,比狗的哀鳴還要嚇。是一聲輕微低沉的西藏長號角從遠處雲端中飄過來,飄進了孩子的心。
那一霎間,透過一張畫,看見了什麼叫做美的真諦。
完全忘記了在哪裡,只是盯著那張畫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看到那張臉成了自己的臉。
自從那日以後,每堂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