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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可是萬一呢?她不動,祥子當然不動;她要是先露出點意思,他沒主意。她已經露出點意思來了吧?要不然,幹嗎散了楊媽而不馬上去僱人,單教祥子幫忙做飯呢?幹嗎下廚房還擦那麼多香水呢?祥子不敢決定什麼,不敢希望什麼,可是心裡又微微的要決定點什麼,要有點什麼希望。他好象是作著個不實在的好夢,知道是夢,又願意繼續往下作。生命有種熱力逼著他承認自己沒出息,而在這沒出息的事裡藏著最大的快樂—;—;也許是最大的苦惱,誰管它!
一點希冀,鼓起些勇氣;一些勇氣激起很大的熱力;他心中燒起火來。這裡沒有一點下賤,他與她都不下賤,慾火是平等的!
一點恐懼,喚醒了理智;一點理智澆滅了心火;他幾乎想馬上逃走。這裡只有苦惱,上這條路的必鬧出笑話!
忽然希冀,忽然懼怕,他心中象發了瘧疾。這比遇上虎妞的時候更加難過;那時候,他什麼也不知道,象個初次出來的小蜂落在蛛網上;現在,他知道應當怎樣的小心,也知道怎樣的大膽,他莫明其妙的要往下淌,又清清楚楚的怕掉下去!
他不輕看這位姨太太,這位暗娼,這位美人,她是一切,又什麼也不是。假若他也有些可以自解的地方,他想,倒是那個老瘦猴似的夏先生可惡,應當得些惡報。有他那樣的丈夫,她作什麼也沒過錯。有他那樣的主人,他—;—;祥子—;—;作什麼也沒關係。他膽子大起來。
可是,她並沒理會他看了她沒有。作得了飯,她獨自在廚房裡吃;吃完,她喊了聲祥子:“你吃吧。吃完可得把傢伙刷出來。下半天你接先生去的時候,就手兒買來晚上的菜,省得再出去了。明天是星期,先生在家,我出去找老媽子去。你有熟人沒有,給薦一個?老媽子真難找!好吧,先吃去吧,別涼了!”
她說得非常的大方,自然。那件粉紅的衛生衣忽然—;—;在祥子眼中—;—;彷彿素淨了許多。他反倒有些失望,由失望而感到慚愧,自己看明白自己已不是要強的人,不僅是不要強的人,而且是壞人!胡胡塗塗的扒摟了兩碗飯,他覺得非常的無聊。洗了傢伙,到自己屋中坐下,一氣不知道吸了多少根“黃獅子”!
到下午去接夏先生的時候,他不知為什麼非常的恨這個老瘦猴。他真想拉得歡歡的,一撒手,把這老傢伙摔個半死。他這才明白過來,先前在一個宅門裡拉車,老爺的三姨太太和大少爺不甚清楚,經老爺發覺了以後,大少爺怎麼幾乎把老爺給毒死;他先前以為大少爺太年輕不懂事,現在他才明白過來那個老爺怎麼該死。可是,他並不想殺人,他只覺得夏先生討厭,可惡,而沒有法子懲治他。他故意的上下顛動車把,搖這個老猴子幾下。老猴子並沒說什麼,祥子反倒有點不得勁兒。他永遠沒作過這樣的事,偶爾有理由的作出來也不能原諒自己。後悔使他對一切都冷淡了些,幹嗎故意找不自在呢?無論怎說,自己是個車伕,給人家好好作事就結了,想別的有什麼用?
他心中平靜了,把這場無結果的事忘掉;偶爾又想起來,他反覺有點可笑。
第二天,夏太太出去找女僕。出去一會兒就帶回來個試工的。祥子死了心,可是心中怎想怎不是味兒。
星期一午飯後,夏太太把試工的老媽子打發了,嫌她太不乾淨。然後,她叫祥子去買一斤栗子來。
買了斤熟栗子回來,祥子在屋門外叫了聲。
“拿進來吧,”她在屋中說。
祥子進去,她正對著鏡子擦粉呢,還穿著那件粉紅的衛生衣,可是換了一條淡綠的下衣。由鏡子中看到祥子進來,她很快的轉過身來,向他一笑。祥子忽然在這個笑容中看見了虎妞,一個年輕而美豔的虎妞。他木在了那裡。他的膽氣,希望,恐懼,小心,都沒有了,只剩下可以大可以小的一口熱氣,撐著他的全體。這口氣使他進就進,退便退,他已沒有主張。
次日晚上,他拉著自己的鋪蓋,回到廠子去。
平日最怕最可恥的一件事,現在他打著哈哈似的洩露給大家—;—;他撒不出尿來了!
大家爭著告訴他去買什麼藥,或去找哪個醫生。誰也不覺得這可恥,都同情的給他出主意,並且紅著點臉而得意的述說自己這種的經驗。好幾位年輕的曾經用錢買來過這種病,好幾位中年的曾經白拾過這個症候,好幾位拉過包月的都有一些分量不同而性質一樣的經驗,好幾位拉過包月的沒有親自經驗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