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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用的都常得到一些;算了吧,直當是拉著個不通人情的猴子吧。對於那個太太,祥子只把她當作個會給點零錢的女人,並不十分喜愛她。她比小福子美多了,而且香粉香水的漚著,綾羅綢緞的包著,更不是小福子所能比上的。不過,她雖然長得美,打扮得漂亮,可是他不知為何一看見她便想起虎妞來;她的身上老有些地方象虎妞,不是那些衣服,也不是她的模樣,而是一點什麼態度或神味,祥子找不到適當的字來形容。只覺得她與虎妞是,用他所能想出的字,一道貨。她很年輕,至多也就是二十二三歲,可是她的氣派很老到,絕不象個新出嫁的女子,正象虎妞那樣永遠沒有過少女的靦腆與溫柔。她燙著頭,穿著高跟鞋,衣服裁得正好能幫忙她扭得有稜有角的。連祥子也看得出,她雖然打扮得這樣入時,可是她沒有一般的太太們所有的氣度。但是她又不象是由妓女出身。祥子摸不清她是怎回事。他只覺得她有些可怕,象虎妞那樣可怕。不過,虎妞沒有她這麼年輕,沒有她這麼美好;所以祥子就更怕她,彷彿她身上帶著他所嘗受過的一切女性的厲害與毒惡。他簡直不敢正眼看她。
在這兒過了些日子,他越發的怕她了。拉著夏先生出去,祥子沒見過他花什麼錢;可是,夏先生也有時候去買東西—;—;到大藥房去買藥。祥子不曉得他買的是什麼藥;不過,每逢買了藥來,他們夫婦就似乎特別的喜歡,連大氣不出的夏先生也顯著特別的精神。精神了兩三天,夏先生又不大出氣了,而且腰彎得更深了些,很象由街上買來的活魚,乍放在水中歡熾一會兒,不久便又老實了。一看到夏先生坐在車上象個死鬼似的,祥子便知道又到了上藥房的時候。他不喜歡夏先生,可是每逢到藥房去,他不由的替這個老瘦猴難過。趕到夏先生拿著藥包回到家中,祥子便想起虎妞,心中說不清的怎麼難受。他不願意懷恨著死鬼,可是看看自己,看看夏先生,他沒法不怨恨她了;無論怎說,他的身體是不象從前那麼結實了,虎妞應負著大部分的責任。
他很想辭工不幹了。可是,為這點不靠邊的事而辭工,又彷彿不象話;吸著“黃獅子”,他自言自語的說,“管別人的閒事幹嗎?!”
第二十一章
菊花下市的時候,夏太太因為買了四盆花,而被女僕楊媽摔了一盆,就和楊媽吵鬧起來。楊媽來自鄉間,根本以為花草算不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不過,既是打了人家的物件,不管怎麼不重要,總是自己粗心大意,所以就一聲沒敢出。及至夏太太鬧上沒完,村的野的一勁兒叫罵,楊媽的火兒再也按不住,可就還了口。鄉下人急了,不會拿著尺寸說話,她抖著底兒把最粗野的罵出來。夏太太跳著腳兒罵了一陣,教楊媽馬上捲鋪蓋滾蛋。
祥子始終沒過來勸解,他的嘴不會勸架,更不會勸解兩個婦人的架。及至他聽到楊媽罵夏太太是暗門子,千人騎萬人摸的臭×,他知道楊媽的事必定吹了。同時也看出來,楊媽要是吹了,他自己也得跟著吹;夏太太大概不會留著個知道她的歷史的僕人。楊媽走後,他等著被辭;算計著,大概新女僕來到就是他該捲鋪蓋的時候了。他可是沒為這個發愁,經驗使他冷靜的上工辭工,犯不著用什麼感情。
可是,楊媽走後,夏太太對祥子反倒非常的客氣。沒了女僕,她得自己去下廚房做飯。她給祥子錢,教他出去買菜。買回來,她囑咐他把什麼該剝了皮,把什麼該洗一洗。他剝皮洗菜,她就切肉煮飯,一邊作事,一邊找著話跟他說。她穿著件粉紅的衛生衣,下面襯著條青褲子,腳上趿拉著雙白緞子繡花的拖鞋。祥子低著頭笨手笨腳的工作,不敢看她,可是又想看她,她的香水味兒時時強烈的流入他的鼻中,似乎是告訴他非看看她不可,象香花那樣引逗蜂蝶。
祥子曉得婦女的厲害,也曉得婦女的好處;一個虎妞已足使任何人怕女子,又捨不得女子。何況,夏太太又遠非虎妞所能比得上的呢。祥子不由的看了她兩眼,假若她和虎妞一樣的可怕,她可是有比虎妞強著許多倍使人愛慕的地方。
這要擱在二年前,祥子決不敢看她這麼兩眼。現在,他不大管這個了:一來是經過婦女引誘過的,沒法再管束自己。二來是他已經漸漸入了“車伕”的轍:一般車伕所認為對的,他現在也看著對;自己的努力與克己既然失敗,大家的行為一定是有道理的,他非作個“車伕”不可,不管自己願意不願意;與眾不同是行不開的。那麼,拾個便宜是一般的苦人認為正當的,祥子幹嗎見便宜不檢著呢?他看了這個娘們兩眼,是的,她只是個娘們!假如她願意呢,祥子沒法拒絕。他不敢相信她就能這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