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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著空空如也的小紅樓,它發出了悲愴的回聲。那變了調的音節,在南園的花木叢中、荷塘間迴盪著。
柳子走了,丟下了他,這空寞,這冷寂,何以忍受得了?
他算什麼名士?算什麼大丈夫?竟沒有力量保護自己深愛的人,反而要一個弱女子去為他作出痛苦的犧牲!他痛恨自己!命運為何安排給了他一個悍婦!一個愛他又不理解他的祖母!一邊是祖母,一邊是柳子,兩者他都愛,兩者又不可並存,叫他如何是好!他無以解脫這心頭的苦衷。愁腸百結,似夢非夢。
猛然間,他彷彿從夢魘中驚醒過來了,瘋也似的奔出了門!
馬兒��地奔,她的面影迎面撲來,就像那些一閃而過的景物。他還沒有來得及認真看上一眼,她就閃逝了,他微微闔下眼睛,她又以另一個姿影出現了,彷彿同他捉迷藏,忽隱忽現。
山路逶迤,離枝的落葉鋪滿了不規則的石階。他驚詫地抬起了頭,向山頂望去,難道秋天已不聲不響地來了嗎?他很熟悉這兒,往昔常跟友人們結伴來遊,留在他記憶裡的那些醉人的青靄綠霧,如今換上了灰褐色的僧衣!雖然有數片如血的楓葉,還在樹頭顫顫抖抖,但它已沒有了那種生命活力,只要秋風喘口氣兒,它就會從枝上飄落地上,宛若一泓一泓離人的紅淚。馬蹄踩在上面,發出譁沙譁沙反抗的悲泣。馬兒彷彿也失去了賓士鳴嘯的勇氣,氣息奄奄了。他本來就悽苦的心上,又添上了一筆冷色。
他在白雲觀前下了馬。
可他來遲了,河東君已在前幾天就離開了天馬山,去到了一個未知的地方,留給他的只有一沓詩稿。
他迫不及待地接過道童遞上的詩稿,匆匆地翻開了。一篇長達三千言的《別賦》,一首《悲落葉》和她在告別南園時即興吟就的《夢江南·懷人》二十首。
他倚著馬背,先讀《別賦》:
事有參商,勢有難易。雖知己而必別,縱暫別其必深。冀白首而同歸,願心志之固貞。遮乎延年之劍,有時而合,平原之簪,永永其不失矣!
“知我者,莫過於柳子也!”
子龍在心裡長嘯一聲,沒有勇氣繼續讀下去了!河東君之心,躍然紙上。她的忍痛割愛,不辭而別,完全是為著他這個江左才人的心志、抱負。悠悠眷戀、拳拳赤心,在他心裡樹起一尊殉道者的雕像,這尊像有如一盆炭火,烤炙著他的心。他不知是感激,是負疚,還是激動,渾身的血液熱得沸騰,充脹了所有的脈管。他怎能有負她一片真情?怎能讓她傷懷失望、為他作無價值的犧牲?
他忘了向道童致謝,也沒有再打聽她的什麼,他相信她遠離了系情之地。他一把拽過韁繩,縱身跳到馬上,用力揚鞭,馬兒向前賓士,他緊緊攥住繩韁,身子幾乎是斜掛在馬背上。他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力量,竟無一點怯懼情緒,根本沒去考慮他會被甩下來,跌在山石上,筋斷骨折。
這是河東君給他的力量,一個女人以犧牲自己的幸福和愛情給他的激勵!他打馬在天馬山山脊狂奔起來。
“我要報答她!”他一邊賓士一邊想。她是個不同尋常的怪女人,共同的生活中,他更加了解了她,她非常關心國家興亡大事,她不需要再回到他身邊為姬妾,這樣的酬答,她不需要;她也不需要他報以她財富,她只希望他成為挽救大明的英雄,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她決不會原諒一位江左才人為一個女人去放棄酬國大志的!
作為一個男人,他總感愧對於她!那沓詩稿像一團爐火樣烘著他的袖籠。他突然聯想到他們從相識、同居到分離的幾年中,她寫了大量的詩詞歌賦,何不為她彙整合集,刻印傳世,作為他們這段值得永遠珍愛生活的紀念,這個酬答,也許不會遭到她的拒絕。即使目前他還沒有這個財力,但他這個心願是一定要實現的!他要親自為她寫序,評她的詩藝、才智。
他讓坐騎佇立在天馬峰的鞍座上,極目眺望。遠處,那些不規則的水面宛如久未揩拭的青銅鏡,朦朦朧朧,遊離著一層塵霧。天水蒼茫,旅路無盡頭,柳子,你在哪裡?
第三部分 冤家路窄第37節 冤家路窄(1)
她在杭州。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裡。
六年前,她告別了天馬山諸友,攜阿娟扁舟載書,重新浪跡湖山,與高才名士相遊。崇禎十一年,在嘉定,為擺脫惡豪糾纏,逃來杭州,投奔故友汪汝謙,尋求保護。惡豪卻不肯放過她,竟跟蹤到杭州,她又不得不悄悄離開西湖。
兩次草衰,兩度菊黃。河東君失跡西湖兩載,又突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