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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然一笑道:
“這也許是留學回鄉時閒得無聊,輯錄古小說時養成的習慣。唉!一個人處在沉悶的時代,也只能看看古書,逛逛廠肆”
他的嘆息是那樣輕微,卻飽含著深深的無奈。一絲淡淡的悲哀,攝住了蔡元培的心。他見那瘦長而不修邊幅的臉,因熬夜和吸菸過度而佈滿倦容。那雜亂的平頭下一雙熠熠放光的眼睛,也因生活的煎熬而黯淡起來。他的心痛了,這位小老弟還是五年前隨自己從南京遷來北京的。來教育部後又一直單身蝸居在這破舊的縣館裡。整整五個年頭,他就這樣生活在這沉悶而無望的環境裡,默默地經歷了“二次革命”和袁氏的登基鬧劇。又默默地從書肆搬來一摞摞古書,且多數為前輩鄉賢之作。用他那尖刻而充滿疑慮的目光,在青燈古幢裡審視起國人那古老而多病的靈魂。
蔡元培猶豫片刻,又輕聲發問:“聽說這些年,你在教育部不很如意?唉!這範靜生,他是應該知道我倆關係的。要不,我再說說他。”
“不必了!”
瀰漫的煙霧中,傳來了他冷漠的聲音。那細長的眼縫裡,又迸射出一種輕蔑的寒光。
豫才看來性格是有些孤獨,總是不太合群。
他出任教育總長時,豫才在南京只呆了兩個多月,就抱怨那裡的空氣異常沉悶,因為最初屈居次要地位的立憲派人物的權欲也在迅速地膨脹,很快竊取了臨時政府內部的勝利果實。也就在他剛擔任“迎袁專使”赴京不久,主持部務的次長景耀月就私自作主,把這位傲骨錚錚不媚人的小同鄉趕走也虧得他回來得快,又把對方貼身帶到了北京,並果斷地將次長景耀月換成了清末的學部參事官範源廉。範源廉雖然與自己關係不錯,但據說他離任後,範在教育部也很善於培植黨羽,還成立了一個“尚志學會”。在當年的新派人物中,不少人屈服於壓力,紛紛妥協,而剛直不阿的周樹人卻逐漸地被孤立
就在這次來京後的一個寒夜,許壽裳曾跑來大嘆苦經。他神情沮喪地說:
“蔡先生,豫才一直說你是他的保護神。你一氣辭職後,他就苦現在的教育部,唉!等級森嚴,派系林立。但真正的官僚是從來不受約束的。每天早上,只消在簿子上畫一個‘到’字就行任你案卷堆積如山,部員們卻依舊可以消遙混日子。辦公室裡,下棋、品茶、唱京戲、唸佛經者都有。豫才是更加消沉了,為了‘裝死’和麻痺自己,我學會了麻將,他也迷上了佛經,玩起了古董。一次,他曾興奮地跑來告訴我,說‘釋迦牟尼真是大哲我平時有許多難解的人生問題,想不到他早就明白地啟示過了,真是大哲!’唉!這些年來,他又恢復了在東京時那種沒有節律的生活。習慣於不吃早餐,見教育部的膳堂辦得很糟,又幹脆在‘海天春’、‘鎰昌’一類小飯館裡包飯,或者和我到附近的‘廣和居’去吃廉價的豆麵炸九子。有時時間來不及,就買點饅頭和餅乾充飢。我現在真是有點為他擔心了,婚姻的失敗,精神的折磨和遊擊式的進餐,還有不停地熬夜,拼命地吸菸,使他的身心同時受挫。人也漸漸頹唐起來,不是胃痛、牙痛、神經痛,就是氣管炎和神經衰弱。看病和服藥,已成了他日記中常見的內容。蔡先生,他只敬重你,你真要好好地勸勸豫才喲!”
面對著蓬頭垢面的主人,蔡元培的眼簾有點潮溼起來。若論年齡和經歷,豫才只能是自己的門生,他也確實把對方當作最親密的朋友百般愛護。
他彷彿又看見一位穿白夏布長衫的人,身材瘦小,卻走著一種非常有特點的腳步。鼻下留著濃黑的口髭,那雙清澄得水晶似的眼睛裡,透出一種威嚴的浩然之氣。那是他們最初在南京見面時的情景,記得當時的豫才,雖然也在家鄉經歷了對王金髮式人物的失望,但那雙明亮的瞳人裡,還是對未來充滿著期盼的。他們常談起那位後來溺水而死的範愛農,紹興軍政分府成立時,恢復了師範學堂,王金髮曾委派他當校長,範愛農為監學。因為學堂在南街,距東昌坊不遠,每當辦公完畢後,範愛農常會頭戴農夫所用的黑氈帽,下雨時穿著釘鞋,拿著雨傘,一直走到周宅裡找他聊天。魯老太太便會為他們預備一點家鄉萊,拿出老酒來,聽主客高談闊論。那時,他們的情緒是頗為激昂的。從留學日本的志向談到民國後的中國,抨擊時政,指點江山。豫才來京後還多次託自己為範愛農謀一個合適的位置,還學著他的書生腔說過笑話。
“也許明天新收到一個電報,拆開一看,嘿!是豫才來叫我的。”
可是,就在他與同盟會的四總長憤然採取不合作態度,向袁世凱辭職後準備離京時。豫才曾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