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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稚暉、汪兆銘依舊在國外奔波,剛想聘請的章士釗不巧去了日本,蔣維喬和周樹人仍在教育部混日子。還有像高一涵、劉叔雅、鍾觀光等雖一口答應了,卻因種種原因一時不能到任。他歷來不擅長事務,但這些天,卻真被幾件事纏得精疲力盡。一是社會活動實在太多,記事牌上排滿了應付不完的各界集會、演講和稿約。二是找上門來的人也實在太多,他又習慣事必躬親,一一接待答覆,自然累得夠嗆。三是清除積習,改革教育說說簡單,真要實施又舉步維艱。不說別的,光要解除那兩位不稱職的英國人克德萊和燕瑞博的合同,就驚動了教育部和外交部。公使館又是抗議又是恫嚇,搞得報界也跟著沸沸揚揚地瞎湊熱鬧。
他終於百無聊賴地擱下筆,起身離開了書案,他覺得思緒很亂,需要靜下心好好地梳理一番。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嘴角漾出會意的微笑。他喜歡這人的深沉和冷峻,更喜歡他那清澄的目光裡的那份大真誠。記得還在教育部時,每當自己舉棋不定時,他常會以那過人的清醒幫著拿個主意。這個人自從年初探親回京後,已來看過他幾次,今夜也該去拜訪人家想不到夫人一聽說便高興地催他出門。他知道這位同鄉的好古癖,近年來常以抄寫碑帖,凝然冷坐地打發時光,便興沖沖地從書櫥摸出早已備好的漢碑拓片,邁上了那輛供他專用的馬車。
冬夜的月光下,傳來了他一口濃濃的鄉音:
“快!去南半截衚衕的紹興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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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見了這白牆黑瓦的舊式院落,他彷彿揣著濃郁的鄉情,回到了夢中思念的越中古宅。用一腔遊子般的戀情,叩響了鏽跡斑斑的紫銅門環。只見白底黑字的木匾依舊高懸在門庭上方,老長班卻因吸食鴉片,更加瘦弱他慢吞吞地舉起風雨燈,見是當年常來的翰林爺,忙躬身陪笑引他入內。
這裡原是山陰、會稽兩縣來京應考的舉子和候補京官們的公寓,名山會邑館。穿過會館南邊的前院,為藤花館。離此一步之遙,便是為紀念晚明哲學家劉宗周而設的仰蕺堂。劉宗周國講學紹興蕺山,弟子如雲,世稱蕺山先生。遙想當年,那位在同光之際縱橫京師的大名士,素有舊文學殿軍之稱的李慈銘,曾從近二千年的歷史中遴選出248位鄉賢,精心編訂了《越中先賢祠目》,並將他們的牌位供於堂內。紹興自古有崇尚先賢的傳統,每當春秋兩次大祭時,在京的鄉紳名流都會雲集於此。老長班還記得當年的趣事,正當康有為、梁啟超在兩街之隔的南海會館策劃“公車上書”時,我們這位春風得意的蔡翰林,卻在仰蕺堂內宣唱著悠揚的祭文:
經論雲雷,實維大禹。
服教畏神,禮義之府。
后王嘗膽,任俠競翹。
儒林大師,餘姚肇祖。
千祀不衤兆,授經圖譜。
新昌樸學,翼左程朱。
良知證人,大啟堂廡。
苑之英,盛哉典午。
在那風雨如磐的年代,自己竟還會有如此雅興,現在想來,真是有點汗顏呢。繞過仰蕺堂的南牆,穿過一月形小門,便是他要去的補樹書屋院內風門朝西,南偏室木窗前有一棵大槐樹。相傳以前這裡曾栽一故鄉的楝樹,因被風颳倒,補種了槐樹,故此得了個怪名。據說往昔這樹上曾縊死過一位姨太太,如今那槐樹已高不可攀也許人們嫌這女吊鬼氣太重,不敢來此居住。而現在的主人卻是位不怕鬼的“無常”,見這裡清靜,蚊子又少,便於去年夏天從藤花館裡搬了進來。
樹影下響起老長班喑啞的鄉音。
“大先生,客來哉!”
朦朧的青燈,映出花格窗內一蓬頭長髮者的身影。
蔡元培情切切地推開門,面色青灰的主人,驚愕得瞪直了眼睛。
“呵!是蔡先生”
“豫才!想不到吧?”
只見南牆壁下的書桌,攤著幾本金石拓本。堂前的書架和方桌上,也盡是些他抄寫的條幅。
“聽說你這些年,常以抄古碑、輯金石消磨長夜?”
蔡元培見他案頭的印紋陶罐內滿是菸頭,眼角流出關切的神情。
周樹人緩緩地吸一回劣質的“錫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