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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地來到他的寓所,手裡捏著周作人的信件。
“範愛農死了!”
他們都被這個訊息震住一剎那間,整個世界彷彿都不存在了,豫才的眼裡只剩下範愛農在送他離開紹興時哀悽的眼神。記得那是1912年7月的一個下午,窗外,大雨滂淪。豫才沒有去部裡上班,他們默默地喝著酒,從午後一直餞別到深夜。他至今也不會忘記豫才那悲憤的吶喊。
“這個世界,是不容許正直的、有個性的、清醒的生命存在的!”
是的,他們苦苦追求為之奮鬥的共和夢破滅革命者的鮮血,早已成了昨日枯萎的黃花。
那天的夜已經很深很沉了,四周是漆黑的,你不能發光;四周是寧靜的,你不能聲張;四周是平和的,你不能動作。豫才的心似乎一下子變得蒼老了,他可能竭力想看到前面的希望,但當他向前望時,卻總是看到範愛農的眼睛,這是一雙充滿怨恨而不死的眼睛
就在那天的深夜,豫才奮筆寫下了三首《哀範愛農》的短詩,也順手埋葬了自己生命中僅剩無幾的那點熱情和希望。
風雨飄搖日,餘懷範愛農。華顛萎寥落,白眼看雞蟲。
世味秋茶苦,人間直道窮。奈何三月別,竟爾失畸躬。
海草國門碧,多年老異鄉。狐狸方去穴,桃偶已登場。
故里寒雲黑,炎夏凜夜長。獨沉清冷水,能否滌愁腸?
把酒論當世,先生小酒人。大圜猶酩酊,微醉自沉淪。
此別成終古,從茲絕給言。故人云散盡,我亦等輕塵。
蔡元培的心碎了,他不忍再在“補樹書屋”談沉重的人生話題。便換了一種輕鬆的口吻,佯作笑顏道:
“啟明還好許壽裳想推薦他來教希臘文學。我看你們兄弟倆,乾脆一齊來北大算”
周樹人又點燃了手中的煙,緩緩地吸了一口。也好像有意地岔開了話題:
“啟明這人喜歡閒適,見我這些年一直在輯校古書,也在鄉間教書之餘,幫我收集些資料,校勘起古籍來”
他順手從書櫃裡抽出一本書,遞給蔡元培。
“這部前年編定出版的《會稽郡故書雜集》,也可算是這些年我們兄弟合作的產物”
蔡元培輕輕翻開書的扉頁,彷彿從淡淡的墨香裡,又看見一顆無力抗爭而不甘頹廢的靈魂,在漫漫長夜裡暗自地掙扎。
聽許壽裳說,豫才這些年是全身心的鑽進了故紙堆。不但開始了幾乎消耗他一生精力的《嵇康集》的校勘,還輯校了《志林》等五部書和謝承的《後漢書》。這次春節回鄉探親,又四處蒐集資料,打算開始《會稽禹廟窆石考》的寫作。
如果時間倒退二十年,他這位大清翰林院的蔡編修,也許會以好古之心,欣然投入這整理國故的行列。但時代畢竟不同了,這些年來,他們不但共同經歷了西方列強的鐵船利炮瓜分中國的災難,也目睹了昔日的東瀛小國日本,自明治維新後因學習西方迅速崛起的事實。在漫長的留學生涯中,兩人都曾懷著一腔救亡圖存的熱情,飢渴地尋求過救國的各種思想武器。也就在這次途經上海時,他曾特意拜訪了剛結束囚禁的章太炎。這位昔日意氣風發地想以保國保種的旗號實現文化復古理想的國粹派領袖,終於被嚴酷的命運折磨得神情黯淡起來。面對老友,他不無感傷地承認道:
“看來在目前的中國,文化復古還是烏托邦,只會給統治者爭奪舊交椅提供口實。”
蔡元培呷了一口濃茶,想起了前幾天憲政討論會等十一個團體為他和梁啟超的先後到京,在湖廣會館舉行的歡迎大會。就在那天的會上,面對著六百多位崇拜者,梁啟超又一次鼓吹起他那著名的新民學說。他的講演稿是預先寫好的,整整齊齊地抄在寬大的宣紙製的稿紙上面。一手秀麗的書法被宣紙一襯,十分美觀。蔡元培不愧是個老實人,他瞥了一眼周樹人,慈祥的目光裡閃射出一種敬佩之情。
“豫才,那天你真該隨我去一睹梁任公的風采。那是個風和日麗的上午,這位短小精悍禿頭頂寬下巴的廣東人,穿著件肥大的長袍,步履穩健,風度瀟灑,左右顧盼,光芒四射。眼光向下面一掃,緊接著是兩句簡短的開場白。頭一句是‘啟超沒有什麼學問——’,眼睛向上一翻,輕輕點一下頭‘可是也有一點嘍!’這樣謙虛同時又這樣自負的話是很難得聽到的。最精彩的還是他參照西方政體提出的新民說,他大聲疾呼要把培養富有革新創造精神的‘新民’,滌盡國人的奴隸根性作為二十世紀廣大愛國志士的共同目標。第一次提出了人的現代化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