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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皮,避開女兒針刺一般的直視,好半天,才用幾乎覺察不出來的聲音輕輕嘆了口氣:“好,你大了,你的終身,自己做主吧。”

但是宋凡依然毫不讓步,一連三天,天天盯著小女兒,連上街買菜都陪她一道去。肖萌雖然一直悶悶不樂,少言寡語,但也再沒重提去探監的念頭,宋凡也稍稍鬆了口氣,她想那天晚上孩子不過是一時的感情衝動,心氣平靜下來也就完了。到了第四天,她的腰疼病又來了一次小小的發作,悟著熱水袋路在床上,只好讓肖蔚一個人出來買菜。

肖萌隨便買了點兒黃瓜、西紅柿,便從神農街把口的菜市場出來,她並沒有馬上拐進自家的衚衕。站在路邊躊躇少頃,過了街,乘上了一輛從南往北開的公共汽車,坐了三站路,在校場口下來,往東走了幾十步,進了那家全市最大的信託商店。

在收購部的櫃檯前,她摘下腕子上的手錶朝裡遞過去。

“委託呀?”一個年逾半百的老營業員看了看那表,又放在耳邊聽了聽,說:“這表可賣不了多少錢。”

“您看值多少錢就給多少吧,我急等用錢。”

“這表你是什麼時候買的,有發票嗎?”老營業員從花邊眼鏡後面透過懷疑的目光。

這塊半舊的“上海”表原來是姐姐的,姐姐參加工作以後,就更新了塊“梅花”,這隻“上海”便傳到她的手上。至於表是何時所買,發票是否還在,她都說不出。

老營業員想了想,招招手對她說:“來,你跟我到裡邊來,商量商量值多少價。”

她跟著他走進櫃檯後面的一間屋子,老營業員並沒有跟她談什麼價錢,而是向一箇中年人耳語幾句,便扭身出去了。

中年人走過來,手裡掂著那塊表,表情嚴肅地問:“你是哪個單位的?”

“我沒工作。”她說。

“你住什麼地方?”

“你們收不收?不收就拿來,又不是查戶口,問住哪兒幹什麼?”

“這表是你的嗎?”中年人不再繞圈子,直言不諱地問了一句,見她瞪大了委屈的眼睛,解釋說:“我們這兒有規定,委託表呀什麼的,得憑買表的發票,沒有發票就得開具單位證明或者街道辦事處的證明,可你什麼都沒有”

這是她頭一次典當自己的東西,當然不明規矩,愣愣地不知所措。正在這時,有幾個人從屋外大聲爭辯著走進來,其中一個穿著民警制服的女同志突然跟她打起招呼來。

“咦,施肖萌,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肖蔚也認出她來,大喜過望地叫道,“嚴君!”

嚴君的一身警察制服爽挺可體,顯出一副英武俊麗的體態。她略帶驚奇地問肖萌道:“你是來賣東西的?”

中年人把表遞給嚴君,說:“她想賣這塊表,可什麼證明也沒有。”

嚴君拿過表看了看,隨口問:“怎麼了,賣它幹嘛?”

肖萌垂下頭,對於嚴君,她從內心裡是信賴的、感激的,甚至覺得嚴君是她現在唯一可以與之傾吐的人,只是眼下人雜,無法啟口。

嚴君審視的目光在肖蔚臉上轉了轉,挽起她的胳膊,輕聲說:“走,咱們出去說。”

嚴君對這裡像是很熟,領著肖萌推開屋子的另一扇門,穿過一個不大的院並,在通向信託店後門的一條聞靜的夾道里站住了。

“出了什麼事嗎?”嚴君的臉上並無多少表情。

“我要去看他,家裡不同意。”

不用解釋,嚴君完全明白這個意思了,她斷然地搖了一下頭:“不,你別去,別幹傻事。”

嚴君的果斷看上去是毫無商量餘地的,肖萌想笑一笑沖淡一下這種嚴肅的氣氛,嘴角咧了咧,眼淚卻先湧上來,她連忙把臉別向一邊。

“我打定主意了,我要去。現在他是弱者,需要溫暖,需要同情。”

“可你不想想,你又不是他的家屬,你去了人家會讓你見嗎?就是家屬去,也得先和勞改部門聯絡好了再去呀。再說,你去了能解決什麼問題呢?說不定反而會給他帶來煩惱,帶來痛苦的。”

肖萌搖著頭,不讓她說下去,“不不,他需要我,我知道他現在需要我去看他,需要同情、需要安慰,他太倒黴了,太慘了!”

前面房子裡,有人在高喊嚴君的名字,嚴君把手錶塞在肖萌手裡,說:“你別想得那麼容易了,自新河農場的情況,你完全不瞭解。今天晚上七點半咱們在建國公園門口見面,正門。

我詳細跟你講,表,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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