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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自然之作相比,人類的任何藝術,都顯得如此蒼白和渺小。
逸晨先生說:“和藝術家常常變幻不定的性情一樣,這條河流也是喜怒無常的。你全然無法預料它何時會有心情潑墨,將會持續多久,會畫出何等的傑作。”
他說:“作為一個畫家,我很喜歡像這樣,在高崗之上,看著這個星球上的河流如何在大地上揮灑作畫,這就是我生命中最閃光的時刻之一。”
他說:“帝王將相,那些能征服世界的人,未必有這個福分,像我們這樣,閒坐雲間,看河流如何刻畫這個星球的表面。”
他說:“看著眼前大自然的畫卷,就會深深受教,徹底明白,人類的整個藝術,也不過就是大自然在我們心靈結構裡的一個投影罷了。與大自然的盡善盡美相比,我們任何的個人成就,都根本沒有什麼好執著、好驕傲的。它全都是輕若鴻毛,渺若雲煙的。”
逸晨先生說:“天下本有如此壯美的畫卷可以欣賞,我們又何必要那麼麻煩,去做什麼個人專集,併為此沾沾自喜呢。”
逸晨先生說:“搞藝術的人,最怕的,就是自高自大,一葉障目,不見森林。”
他說:“在國際攝影大賽上獲得金獎,當然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情,很多玩攝影的同行都會為此歡欣鼓舞、激動萬分。但是,那並不是最高的價值所在。對我來說,看到一片開闊的綠色苔原像這樣穿過高聳的山脈,在陽光下空曠而寧靜的展現,這才是生命中最高的價值所在。”
我被逸晨先生的話深深地打動了。
一個人要多麼自我膨脹,才會覺得自己可以凌駕於這樣偉大的自然事物之上呢?
逸晨先生對我說:“心心,雖然我們是來此度假的,但你一定要保持清醒:大自然不是我們度假的地方。大自然是我們從誕生以來的恆久家園。”
(三)
那天,逸晨先生對我說:“昨天,我對你嘆息,說你猶有這個在。你知道,這話裡的這個,是指的什麼嗎?”
我的臉紅了,我慚愧地說:“是說,我猶有虛榮心在吧,想要獲得大眾的讚語,想要證明自己與眾不同,想要證明自己有藝術上的成就。”
逸晨先生點頭。
他說:“對於普通的合作者,這些話我不會對他說。但是,你一直都是很有靈性和悟性的,你對於名利上面的用心,一直都很淡薄,沒有志在必得之心。所以,我會對你說這些話。”
我說:“我明白。謝謝你的一再提醒。其實,我的內在,名利之心並非根除,只是習氣可能略微淡薄一點點而已。內心深處,我可能還是經不起外界的誘惑的。”
逸晨先生說:“作為一個簽約的寫作者,我們會有很大的壓力要去攀登那個排行榜。周圍的人也會不斷地建議,你要去出個人的專集,不要浪費藝術上的創作成果。但是,我們要經得起這種誘惑。”
逸晨先生說:“你注意到這裡的人家怎麼來處理飛舞的蒼蠅的嗎?”
我說:“我看到了。他們喜歡用粘蠅板。在塗了膠水的紙板上,粘上蒼蠅喜歡吃的東西,塗抹上蜂蜜或者糖水,不久後就會有四面八方的蒼蠅聞到食物的味道飛過來,降落到紙板上,而被膠水粘住腳或者翅膀,無法再離開,最後死在紙板上。”
我想起在營地廚房見過的粘蠅紙板,上面通常黑壓壓地粘了上百隻蒼蠅的屍體。每次去夾起那個玩意兒扔到垃圾桶去的時候,我心裡都覺得有點發毛,覺得這樣的方式也未免是太殘忍了。
蒼蠅雖然很討厭,但是,它們也不過是為生計所迫,出來覓食而已,它們並不知道自己攜帶著很多對人類健康有害的病菌,更並沒有故意禍害人類之心,可人類就用這樣決絕的手段來屠戮它們。
逸晨先生說:“排行榜、籤售會、著名作家的頭銜、各種文學獎攝影獎藝術大獎、個人的文集影集畫冊,這些,全都是針對我們的粘蠅板。”
逸晨先生說:“只要我們還心動,還會去追求那些東西,還會被那些東西的獲得所吸引,還會沾沾自喜,我們就會像那些蒼蠅一樣,被粘在這些東西之上,從此無法再展翅飛翔,也不能再去更遠的地方。”
他說:“我們就會變得像粘蠅板上的蒼蠅那樣可憐和無助。”
我深深地點頭。我說:“的確是這樣。我對虛榮心的禍害,認識得還不夠清楚透徹。”
逸晨先生說:“這些閃閃發光、眾人孜孜以求的東西,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要更警惕,隨時隨地從心裡推開它們,就像一條毒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