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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在錢眼中過日的人,那裡拚得這般揮霍?卻為著張書玉待他冷淡,跳槽出來,要爭這一口閒氣,不得不熬住心痛,略略應酬。在洪笑梅雖把他看得並不在眼,劉厚卿卻已著實出了一身臭汗。幼惲回去之時,想要與厚卿一同回去,厚卿不肯,依舊住下。
這幾日工夫,劉厚卿在洪笑梅處約莫也花了五六百洋錢,曾在笑梅院中請秋谷吃過一臺花酒。秋谷為他是幼惲至親,自己又與他向來認得,不好推卻,勉強應酬,卻厭他是個胸無點墨、目不識丁的人,只略略的坐了一坐,便託故先走。
隔了數日,秋谷又因他先來應酬,只得在陳文仙處還他一席,坐中免不得仍是辛修甫等幾個人。坐定之後,酒過幾巡,秋谷便要行令,修甫道:“還是聯句,還是飛觴?只不要搳拳擺莊,鬧得頭痛。”秋穀道:“聯句雖好,只是座中恐有不能遵令的人,我想用個容易些的字面飛觴,這才雅俗共賞,你道如何?”修甫等大家稱是。只見劉厚卿連忙嚷道:“章秋翁不要故意難我兄弟。我小時雖然讀過幾年書,這些年來都已還了先生的了,那裡行得出什麼酒令?我情願先行受罰三杯,這酒令是不能遵的。”秋谷微笑道:“酒令嚴如軍令,旁人不許阻撓,怎麼令官剛才出令,你就先自喧譁,且先罰酒三杯再說。以後如再有人違令,取大杯來連罰十杯。”厚卿聽了,把舌頭伸了一伸,不敢再說,怕真要罰起大杯來。秋谷叫孃姨斟了三杯罰酒放在厚卿面前,逼他一氣飲幹。厚卿無奈,只得直著喉嚨將三杯酒一齊灌下。
秋谷先飲了令杯,道:“我的意思,用‘風花雪月’四字飛觴。我們在坐恰好七人,從第一字起,各飛唐宋詩一句,飛至第七字為止,要依著次序,不許顛倒亂飛。各人飲門面杯一杯;說不出者罰五杯,再敬合席一杯,請旁人代說;說錯一字者罰一杯;飛到本地風光或貼切本身者,大家公賀一杯。如今我是令官,就先從我飛起。”便又飲了一杯門面杯,先飛“風”字道:“風波不信菱枝弱。”大家贊好。
其次卻輪著葛懷民了。懷民也幹了門面杯,飛第二個“風”字道:“春風得意馬蹄疾。”秋谷讚道:“吐屬不凡,的是金馬玉堂中人物,這是明年恭喜的預兆了。”
大家公賀一杯,合席飲了。第三輪到秋谷的同鄉、一同來滬的何玉山,雖然沒有什麼才情,也還勉強來得。想了一會,飛了一句:“二月春風似剪刀。”秋谷笑道:“雖不甚切當,恰也總算虧他。”
待要過令時,早見王小屏立起來攔住,道:“且慢。”隨取酒壺斟了三杯酒,放在秋谷面前道:“你且吃了罰酒再說。”秋谷呆了一呆,道:“為什麼要罰起我來?就是說錯了,也沒有罰到令官的道理。”小屏道:“你且吃了,再和你說罰酒的緣故。”秋谷不肯。小屏道:“我若說得不是,吃還你加倍罰酒,何如?”秋谷一笑,把三杯罰酒折放在一個茶碗內,一飲而盡。小屏方才說道:“懷民說的是第二個‘風’字,第三個‘風’字還沒有飛,如何就跳到第四個‘風’字去?他說錯也還罷了,你這令官怎不檢舉出來,還要旁人來替你糾劾,難道要你這令官是擺樣的麼?”秋谷方才省悟,大笑道:“該罰,該罰!”連忙罰了何玉山一杯,要他再說一句。玉山想不出來,就連飲了五杯罰酒,又自己執壺敬合席的人各一杯。秋谷代飛了一句:“只愁風日損紅芳。”方才輪著小屏。小屏隨口飛一句:“颯颯東風細雨來。”又及修甫。
修甫正與一個叫來的倌人名叫謝蘭蓀在那裡並肩攜手,細細的講話,秋谷叫他過令,道:“你們只顧談心,連酒令也顧不得了。有心違令,要罰十杯。”修甫不答應道:“既要過令,你做令官的就要早些招呼,我不羅唣令官也就罷了,你反要罰起我的酒來,這不是有心羅織麼?”秋穀道:“你們既把我舉作令官,就要大家遵令,你這般倔強,要加倍罰你二十杯。”修甫愈加不服。呂仰正主張著罰了修甫五杯,修甫勉強飲了,就把令杯遞與仰正,叫他接令。秋谷早劈手奪過令杯,道:“第五個‘風’字尚未飛出,便自過令,要罰七杯。”修甫無言可答,也覺好笑,只得又飲了五杯。謝蘭蓀因秋谷不許代酒,暗地裡替他潑掉了兩杯。原來修甫不會喝酒,不多幾杯便要沉醉,吃了這十餘杯急酒,已是頭暈眼花,勉強撐住了,飛了一句:“山雨欲來風滿樓。”秋谷還叫他是敷衍過令,再要罰他五杯,經大家勸住了。呂仰正便飛了一句:“年初十五最風流。”眾人都贊他本地風光,合席賀了一杯。原來仰正叫來的局是個雛妓,叫做小媛媛,年止十五,玲瓏第一,嬌小無雙,大家都贊他是個後來之秀,所以仰正就借了這個本地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