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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幼川被他打得昏了,也聽不出臬臺問的什麼話來,只連連磕頭道:“監生冤枉,求大公祖明鏡高懸。”臬臺冷笑道:“還敢自稱監生?左右與我結實再打!”
金幼川急了,連碰響頭道:“總是小人該死,求大人開恩。”臬臺冷笑一聲,又道:“本司看你這個樣子,就不是安分良民,那強佔人家的地方,自然也是有的,你還敢在本司這裡稱冤道屈麼?”只這兜頭一蓋,把金幼川蓋住了,不敢開口。臬臺喝道:“快快的供上來!”金幼川只嚇得心中亂跳,又不敢再叫冤屈。臬臺見他並不開口,發起火來,大聲喝道:“我把你這放肆的奴才,你在本司堂上,尚敢如此支吾,你平日的倚富欺人,可想而知的了。”一片聲叫看大板伺候,皂隸吆喝一聲,便要來揪金幼川下去。金幼川著了急,高聲叫道:“求大人開恩饒打,小的願招。”
臬臺吩咐不要動手,等他實供。金幼川無奈,只得胡亂招了幾句“不合恃富欺貧,謀佔基地是實。”招房錄了口供,叫他自家畫供,呈上。臬臺看了一遍,冷笑道:“本該把你這奴才重重懲辦,以儆將來,姑念你在本司這裡從實供招,饒你一頓板子,回去好生改過,學做良民,若再有什麼案情犯到本司這裡,哼哼,那裡莫怪本司就不是這樣的辦法了,下去!”值堂的聽臬臺叫他下去,齊聲吆喝。金幼川只得磕了幾個頭,走了下來,又羞又氣。這裡臬臺又傳了原告上來,將基地斷歸原告,叫他當堂具領,就此退堂。
原來這臬臺也是寒士,科第出身。從前未遇之時,著實被本鄉的富戶欺凌訕笑,所以做官之後,存了一個偏心:凡是窮人與富戶打到官司,到他臺下,一定要偏袒窮人。金幼川哪裡知道,冒冒失失的頂了汪宏超的名字上去,吃了這一場大虧。當下出了衙門,又羞又氣,連夜回到常州。汪家見他果然吃苦,免不得要撫慰他一番,又當真給了他一萬銀子。這金幼川甚有心計,把這銀子同人合股開了一家錢莊,自己辭了汪家出來,就在錢莊管事。不多幾年,竟被他盤了一倍出來。
金幼川有了銀子,就要擺起臭架子來,家裡用了兩個粗使的老媽子,買了兩個丫頭,叫他自己是老爺,老婆是太太,兒子是少爺。把這過繼的兒子十分鐘愛,延師教讀,要想替他光大門閭。無奈這金漢良心地極是糊塗,資質更加愚魯,整整的唸了十五年書,連個之乎者也的虛字,也不曾掉得連牽。這先生明欺金幼川是個外行,不知黑白,對著他反稱讚他令郎的學問。金幼川本來滿腹草包,那裡懂得什麼學問,連先生都贊起他的兒子來,可想自家兒子的本事,是大到極處的了。就把他歡喜得手舞足蹈,無可不可,以為兒子指日就是大官,自己就是現現成成的一位老封君了,便拼命的把兒子恭維起來。他這令郎本是龜奴的兒子,自然就帶些祖父家風,雖然別的事情一樣不會,卻偏偏生就一副說大話、吹牛屄的本領,憑你無影無蹤的事,他偏會說得確實非常,有憑有據。至於生性的卑鄙,行為的刻薄,便是他的本色,在下也沒有這些閒力來一樁一件的形容他。
只說這金幼川巴結了兒子十年,指望自己好做封君,享受他兒子的福氣,不料他年紀已高,等他不及,一病死了。金幼川病死之後,他兒子非但不知哀痛,倒反高興起來,把金幼川辛苦積來的家產隨意花銷。鴉片煙癮甚大,每日要吸二兩幾錢。
同的一班朋友,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幫閒蔑片,都跟著他吃喝。正經朋友的面上,卻是一文不肯花費,吝嗇異常,所以人人都趕著他叫“瘟生冤桶”。他家產雖然不多,卻最喜人贊他有錢,誇他豪富。他自己也一天到晚搖搖擺擺的只在街上閒闖,擺著不三不四的架子,打著半南半北的京腔,好像真是世家公子、百萬財翁一般。
那一年聯軍進京,開了捐例,秦晉順直甚是便宜。他忽然發起官興來,到處託人替他捐了一個試用知縣,加了三班銀兩,分發直隸。他捐了這個官十分高興,登時就戴起水晶頂子,拖著一條花翎,每逢城內有什麼婚喪喜事,他無論向來認得認不得,一概到場,為的是好搖擺他晶頂花翎的架子。也有幾個通品鄉紳,見他那種不中款式的樣兒甚是可笑,便問他這五品頂戴可是知縣上的加銜?他就大聲答道:“兄弟這個頂戴,是五年之前山東開黃河口子,撫臺奏保兄弟的虛銜。兄弟這個知縣倒是在這五品頂戴上加捐的,所以他們這一班新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