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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蘭芬接了銀票,便立刻喚了阿金上來,又從妝臺抽屜內取出一疊發票,一一的算清。合起來連那三千帶擋洋錢統通在內,竟有五千多些。蘭芬又開了拜匣,取出幾張鈔票,一齊交與阿金,當面言明,從此兩無交涉。又把阿金數說了一番,說他不該這樣的全無義氣,無緣無的和他吵鬧起來。阿金銀錢到手,並不計較,只冷笑兩聲,接過票子,收拾衣裝,揚長去了。
這裡蘭芬便問方子衡道:“倪收末收仔耐五千洋錢,阿要寫張借票撥耐?”一句話,把個方子衡說得哈哈的笑起來道:“豈有此理!難道我不相信你麼?”說得蘭芬也一笑道:“勿是呀,常恐耐勿相信,說倪騙仔耐格洋錢。”
自此以後,蘭芬便和方子衡商量,要辦紅裙披風、珠花首飾,一切嫁人應用之物,估計起來也有三千開外。方子衡那裡曉得蘭芬不是真心,一味的拿出錢來任憑佈置。蘭芬因天氣甚熱,藉著歇夏的名頭不出堂差,夜間的和酒也就少了些兒。
方子衡忽然想起要坐馬車,便向蘭芬說知,要他同去。蘭芬道:“一淘去也無啥,就不過倪去末總要帶個孃姨,一部車子坐勿落啘。”方子衡道:“一部坐不下就叫兩部,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蘭芬方才歡喜,叫相幫去僱兩部橡皮馬車。相幫去不多時,馬車已是來了。方子衡便催著蘭芬,叫他快換衣裳。蘭芬將就洗一把面,略施脂粉,重整雲鬟,換了一套衣服,越顯得嬌如解語,弱不勝衣,扶在孃姨肩上向方子衡笑道:“價末倪去哩。”方子衡只是訕笑,要讓蘭芬先行,蘭芬不肯,道:“倪勿要呀,耐豪燥點走囁。”方子衡一面笑,一面同著蘭芬出門,上了馬車。
馬伕加上一鞭,跑開四蹄,徑往大馬路泥城橋一帶跑來。
此時正是六月初天氣,新月在天,明河倒影,碧天如水,蕭然無雲,已覺得心曠神怡,煩惱盡去。再過了跑馬廳一帶,無數的重陰密樹,接幹交柯,樹陰之內漏出一角月光,那樹枝的影兒不住的往來弄影,風飄翠袖,露溼羅衣,好像到了清涼世界一般。到了張園,方子衡和陸蘭芬下了馬車,就在草地上揀一張桌子泡茶坐下。
不多一刻,那班有些名氣的倌人陸續到來,也有泡茶的,也有並不泡茶到各處去閒走的,內中有認得蘭芬的倌人走過來招呼兩句,蘭芬含笑應酬。忽見隨後又是一班少年客人蜂擁而來,在一班倌人的桌子面前走來走去,穿個不了,口內評頭品足的恣意說笑。那班倌人也有背過臉兒不去理會的,也有打情罵俏兜攬生意的,更有和客人動手動腳扭作一團的。蘭芬看不入眼,扭轉身子向方子衡說道:“故歇格倌人真真笑話,耐看俚篤,當仔几几化化人做出實梗樣式,阿要面孔?連搭仔倪格臺才撥俚坍完格哉。”方子衡點頭稱是。
蘭芬正在說話,忽然背後伸過一雙手來,兩手交叉,把蘭芬的眼睛緊緊掩住。
蘭芬不曉得什麼人和他玩笑,待要發作,又恐是個熟人不好意思,發極喊道:“啥人介,勿要實梗噪囁!”就這一聲喊裡,背後的人方才放手,哈哈的笑起來,蘭芬急回頭看時,原來不是別人,就是那章秋谷。蘭芬見了,故意沉下臉來埋怨秋穀道:“耐末總是實梗無淘成,倪撥耐嚇煞快,認仔是個流氓要拆倪格梢哉。”說著不禁也笑了,又反手摸摸頭髮,用豆蔻盒的鏡子照了一照。秋谷隨便坐下,招呼了方子衡。陳文仙隨在秋谷身後,便也坐在一旁。
秋谷向子衡道:“多時沒有見你出來,怎麼今天居然有空兒坐起馬車來了。你們貴相知竟許你出來麼?”方子衡一笑,尚未回言,陸蘭芬面上早不知不覺的紅起來,睄了秋谷一眼,道:“耐末總無撥好閒話說,狗嘴裡阿會生得出象牙?方大人出去勿出去,阿關得倪啥事?隨便啥格閒話,到仔耐格嘴裡向末就無撥仔淘成哉。”
秋谷正待再說,方子衡攔住道:“你們不要大家鬥口,還是我們來談談罷。”就把椅子往前挪了一挪,低聲訴說:要把蘭芬娶回家去,可好託他做個現成媒人?秋谷聽到此間,便把蘭芬著實釘了一眼,蘭芬低著頭裝著不見,自在那裡和陳文仙交頭接耳的密密談心。秋谷等方子衡說完,方才笑道:“原來你就要納寵,所以這樣喜歡,我竟沒有曉得風聲,不曾和你道喜。但是你要我做個現成媒人,雖然極是容易的事情,這個媒人我卻做不來的。”正是:
畫中愛寵,難銷金谷之春;天上蘭香,一現曇花之影。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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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陸蘭芬雨後試新妝 方子衡花前申舊約
且說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