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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他的聘請後便花了將近五個月的時間雕刻了一對一人多高的大石獅。但就在法事剛剛完畢的時刻,財主突然從家中取出一把大鐵錘,要親手毀了它們。張獅子被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驚得頓然亂了方寸。他當即提出不收工錢(五塊大洋),請財主善待自己的作品。不許。張獅子於是提出再花八塊大洋買下它們,但還擺放在財主家的門口——以當時的運輸條件,大概也無人能夠奈何得了這對龐然大物。
在眾人的勸說之下,財主允諾,張獅子釋然。
但就在此後不久的某個深夜,這對石獅子突然被毀了個粉碎。據說年邁多病的張獅子從此一病不起,這對石獅也成了他雕刻生涯的封鑿之作。
數十年後,當地的老人們每當提及此事,莫不扼腕痛惜。但對張獅子和財主二人的怪癖,依然難於理解。
自從當年在放牛場上無意間聽得老人們講起,張獅子的故事就如影隨形地縈繞在我的記憶中,以一種難以名狀的綿綿的堅韌牽引著我去思考,甚至去考證,雖然考證的結果大多也都沒有離開傳說的素材。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人物及其故事給我的思考越來越多地集中到一點上:張獅子何以成為張獅子?
今天看來,張獅子在他自己的領域裡顯然應該算做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悟道者”,否則他雕刻的獅子不可能如此具備某種“神性”。相信張獅子和其他的同行一樣,他僅僅認為自己是個靠手藝生存的石匠而已。所不同的是,他為了自己的手藝,抑或是為了自己的作品,忘卻了自我的存在。雖然在他的詞彙中肯定沒有“悟道”一詞,他甚至根本不可能以我們今天的視角來理解自己的愛好和成就,但是,他確實達到了在那個時代的那個地點那個背景之下的一個無人能及的高度——任何事物或成就的高度從來都是,而且只能是相對的——因此,無論本人是否主觀意識到,從客觀上講,他都當之無愧為一名“悟道者”。
悟道是一種狀態、一種結果、一種客觀的存在。悟道的物件沒有高低之分,也沒有雅俗之別。悟道就是悟道。
在任何領域,只有悟道者才會擁有無窮的創造;只有悟道者才能真正把技藝或知識轉化為自然般的智慧。當然,智慧並不僅僅表現為權謀。
從僧人到思想者、從帝王到大臣、從石匠到鑄劍師、從詩人到企業家,莫不如是。
回到剛才的主題:張獅子何以成為張獅子?
我以為從本質上講,第一條當數他對雕刻石獅的專注,專注得使他忘記了這不過是一門謀生的手藝,忘記了自我的存在。
“工匠定律”(2)
任何一位精神世界的探索者,唯有忘記自我之時,方為悟道之始。需要說明的是,擁有某種以文字為載體的文化或知識,並非是探索精神世界的唯一手段。我們不能因為張獅子不識字就否認他為一名精神世界的探索者。偉大的六祖慧能就不識字,他的傳世經典《壇經》亦是出自弟子的筆錄。
張獅子在下鑿之前的“法事”,與其說他是在潛意識裡把石獅神化了,還不如說是他在以近乎神化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工作。這應該就是最原生態的“敬業精神”的表現。在這種原生態的敬業精神之下,他心中只有“業”而無“我”。
道與自我,不能並存。
張獅子無意間消隱了自我,成就了“道”,所以才成為了“張獅子”。
如果他時刻謹記雕刻石獅是謀生的手段,那麼,他的目的就是謀生而不是雕刻;但他沒有這麼做,他為雕刻而雕刻,而謀生只是作為雕刻之後的一個“客觀”的結果。
張獅子在他近乎本能的專注追求中消隱了那個單純為生存或名利而存在的自我,他與自己心中的石獅子融為了一體。於是他悟道了。
成就張獅子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他鑿下的石頭。
可鑿之石與張獅子是一體的。唯其如此,他才能在一塊普通的石頭身上看到傲世獨立的獅子,看到王者的氣象;唯其如此,他才能在這一塊塊石頭之上,“隨心所欲而不逾矩”。
他常常為可鑿之石而痴狂。傳說他曾經不止一次為了雕琢一塊自己中意的石頭,對主人家分文不取(我們不妨順便感嘆一下這些主人過人的“精明”)。如此“下賤”之舉,即使在數十年後的今天,依然為鄉親們所不解。
張獅子的故事是講不完的。
現在想來,張獅子之於石頭及其主人,頗有些類似於今天的職業經理人(本章統稱經理)之於企業及其實際控制人(本章統稱企業主)。當然,並非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