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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著吟著,他索性拉上我直奔“八公樓”去喝酒。“八公樓”是當地有名的一家酒樓,是一個被人稱作“八公”的人和他的老婆“八婆”開的,人們個個都叫他“八公”,他真名叫什麼反而沒有人知道了。“八公樓”賣的是自釀的“八公酒”,三十八度,很是香醇。
真是近水先得月,樓上好賞景。就在不停不歇的春風送來的《襄陽樂》《大堤曲》柔媚多情的歌聲中,我和孟浩然大喝特喝起來。孟夫子很快就有了醉意,舌頭又大了起來,話不成句。身子又搖晃起來,坐在座位上也左搖右擺,是那種讓人擔心的似跌非跌的樣子。我還喝得不過癮,只好先叫小蝦兒扶送老夫子回旅店去。
酒壯色膽,我看見一個在酒樓上賣唱的小姐兒唱起歌來如醉如痴,模樣又有幾分長得像含煙,乾脆就拿了千金作為抵押,租下了她。我們下了樓,共坐一匹馬,她怕跌跤,就緊緊地抱住了我。那一夜,我把她當成了含煙,我倆顛龍倒鳳,我倆如膠似漆。也像一對真正的新婚夫婦一樣,只恨良宵苦短。那時候,除了風流,除了用快活驅逐苦悶,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雖然,我心中也十分明白,快活並不是快樂;快活是發自身體的,快樂是發自內心的。
但是,我不得不走了。無論是怎麼樣的美人,也無法撫慰我心底隱隱的傷痛;無論是怎麼樣的話語,也無法溫暖我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失意漂泊;無論是怎麼樣的風花雪月,也無法挽留我愈來愈急的似箭歸心。
臨行之際,元演來了。
醉臥了幾天幾夜的我,一見到他,有一種半夢半醒的感覺。元演聽我說了在襄陽的遭遇,也感到憤憤不平,說來說去,最後他還是說:“算了吧,算了吧,還是讓我陪同您回家去,在家慢慢享享天倫之樂再說吧!”說起家,說起天倫之樂,我的一顆心立即長出翅膀飛向了大安山麓。我就像一隻倦飛他鄉的燕子,在飽受風吹雨打之後,一心只想飛回那溫暖的舊巢。
我讓小蝦兒先行快馬回去報信。自己和元演隨後啟程,在小蝦兒抵家的第二日回到許府。小蝦兒牽著已經五歲了的小平陽早就在門口外等候了,我的小平陽根本就不認識我,也始終不叫我“爸爸”一聲。我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讓她的小臉貼著自己的臉頰,熱淚奪眶而出。含煙和綠葉、小春,還有許玉笛夫婦、老管家和家人們也都出來迎接我的歸來。我們雖然沒有衣錦還鄉的熱鬧,但也充滿了久別重逢的溫情。
元演見到這樣的情景,也覺得好像回到了自己家裡一樣,我更是深深地感受到家庭的溫馨。綠葉來告知說水已溫好,含煙親自為我找來更換的衣服。這時候小平陽摟著我的脖子,將小嘴貼到我耳根邊,怯怯地叫了一聲“爸爸”。後來她還悄悄地說:“爸爸,媽媽天天想著你呢,天天都對我說你爸爸快回來了。”
“媽媽想,小平陽想不想呀?”我笑著問。
“媽媽想,我也想。我想,媽媽也想。”她歪著頭,俏皮地說。
夜深了,房間裡顯得分外寂靜,只有火紅的紅燭映照著闊別了五個春秋的我和含煙。四目相對,滿肚的辛酸,滿腔的愛戀,千言萬語都盡在不言之中。我輕輕拉過含煙的纖纖玉手,輕輕地撫摸,深深地親吻。許久許久,我對著鴛鴦琴輕輕地彈唱道:
朱顏凋落盡,白髮一何新!
自知未應還,離居經幾春!
含煙聽著我在訴說自己白髮已生,而終於只能一事無成地回家的隱痛。她嚶嚶地哭了。好一陣才止住哭泣,她也在另一把鴛鴦琴輕輕地彈唱道:
昔時攜手去,今日流淚歸。
遙知不得意,玉箸點羅衣。
但恐荷花晚,令人意已摧。
她把頭埋在琴几上,又嘆息說:“太白呀太白,我常常捧著你寄回來的詩文,徹夜難眠,我早就知道你的才情是古今罕見的,但是,老天爺賜給你才能而沒有賜給你命運,所以我一點兒也幫不上你的忙。我能做到的,只有日日夜夜地思念而已。”她抬頭凝望窗外的皎潔月色,又緩緩撫弦,幽幽地唱: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婦,悲嘆有餘哀。
君行已幾年,賤妾常獨棲。
願為西北風,長流入君懷。
君懷常不開,妾身當何依!
絲絲入耳,聲聲入耳。我聆聽著含煙的傾訴,又想起自己出行前她戀戀不捨的話語:“男兒重功名,女子悲別離。”我完全明白了自己在長安時含煙的長篇書信,那信中滲透了她多麼堅強的毅力啊,壓抑著一個女人依戀丈夫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