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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後來對蘇聯文學的介紹就很多了。您如何看待?從對人們的政治生活、日常生活的影響來說,20世紀50年代蘇聯文學的影響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讀這個時期的報紙也好,作家的作品也好,隨時可以感受到這種涉及各個方面的影響。
藍:新中國成立以後,這個問題就更突出了。比如《古麗雅的道路》、《勇敢》等在20世紀50年代都產生過很大影響。有一位黨的幹部就曾對我說:“我看《遠離莫斯科的地方》這本書,主要是學習怎麼做群眾工作。”對於這些作品,我現在瞭解多了,看法就不同了。《遠離莫斯科的地方》講的是鋪設輸油管道,原計劃是三年完成,後來換了個管理局長,一年就要完成,有人說人要休息,不然就無法保持健康,不可能一年完成,他說一定要完成,後來果然完成了。當年我讀這本書,就覺得這個局長說話蠻橫,完全是用命令的口吻。現在看了材料才知道,鋪設管道的人其實全是勞改犯,這本書的作者也是一個勞改犯,因言論被判了三年刑。後來這部書得了1948年的斯大林獎,他也當了作協的書記。但這之後他寫過一本小說《車廂》,寫的就是將勞改犯押往遠東,而那個局長在實際生活中是克格勃的頭子,三年完成的工程非要一年完成,要累死多少人哪!在人所不能承受的環境中就那麼幹,看似表現了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實際上是不把人當人看。最初我們讀這本書時覺得工人們、工程師們偉大、崇高,可是知道了這個背景後,就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李:是不是可以也把這樣的作品看作“勞改營文學”,早就用這種形式體現出來了?
藍:那時是不能叫“勞改營文學”的。我們看到的作品中,描寫修建白海運河和莫斯科地鐵的,其實全是由勞改犯修的。我到過北方的第一大港納霍德卡,感覺這裡的人與別處的人不一樣,文化素質都很差,後來才瞭解海港原來是由勞改犯修建的,勞改犯分批釋放,看守們留了下來,他們在這裡繁殖的後代,當然缺乏文化教養。勞改犯中富農很多,所謂的“富農”就是種田能手,種的地多,就是富農,然後打成勞改犯,無償地去勞動,連莫斯科地鐵的設計師都是勞改犯。反革命分子白天黑夜都得幹活,幹不了就槍斃。所以修建那麼多東西,它是沒有成本的。
二、一個世紀的漫長接觸、影響(3)
李:成本就是人的生命。由此看來,魯迅,包括後來的茅盾,他們看到的蘇聯文學不少是粉飾太平的,當時蘇聯的真實情況都沒有反映出來。我前些日子看到一篇文章,作者好像能唱許多蘇聯歌曲,其中有一首號稱“第二國歌”的《祖國進行曲》,歌詞大意是:“我們沒有見過別的國家,可以這樣自由呼吸,我們有無數的森林、田野和河流,我們親切的稱呼是同志。”過去不知道這首歌的背景,現在知道了有一種受騙的感覺。現在看來,官方承認的作品大多數是虛假的,一種虛假的東西能夠影響這麼多讀者,我認為這其中存在著很大的歷史悲劇性。
藍:現在俄國的電影,一演到勞改營的場面,就放這支曲子。這些作品裡宣揚的英雄主義也是不簡單的。像《勇敢》寫於1934—1937年,正好是“大清洗”時期,寫的是伯力往北、阿穆爾河上從全國各地來的青年忘我勞動建設共青城的情景。當時對我們這代年輕人參加勞動鼓舞很大。但這裡面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背景:斯大林擔心這個地方不是俄國的,就把其中的中國人和朝鮮人都遷走,把大量的俄國人遷進來。他以建城的名義,從蘇聯各地調來積極分子,完成這項光榮使命,號召俄羅斯人到這裡來。《勇敢》講的就是這件事。
李:當蘇聯解體後,回過頭來,再看這些東西,蘇聯不但繼承了沙皇大國沙文主義的東西,而且還套上了革命的外衣。蘇中關係也始終是圍繞著俄羅斯民族的利益,表面上是為了革命,實際上是虛假的,包括旅(順)大(連)問題,明顯是對中國主權的侵犯。中東路問題也同樣如此,這樣國際主義的東西和民族主義的東西攪和在一起了,歷史太複雜了。現在回頭看,瞭解了斯大林時代一些作品產生的真實背景,覺得他們的文學創作對中國的影響是悲劇性的,有很荒唐的東西在裡面。
藍:它們都包著革命的外衣。這也是個大題目,三言兩語說不清。我建議你看看朱正先生寫的《解讀一篇宣言》。我在俄羅斯看過一本書,叫《一杯苦酒》。作者是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宣傳部部長雅科夫列夫。他沉痛反思自十月革命至蘇聯解體這七十年,其中明確承認蘇聯繼承了沙俄的大國沙文主義。
李:這令我想起了194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