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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鳳來自去盛了一碗飯,吃著,聽著兩個男人的說話。臉紅紅的含著一點笑。馬昭昭的話,還有塗志棟的話,她都聽進去了。那些過去男女之事屬於男人間的話題,她都聽進去了。有一種印象鮮明的色彩。不知是不是酒的緣故,那些話彷彿引動了一點遙遠的記憶中的感覺。
“來喝。”馬昭昭這才發現薛鳳來端了飯碗。他醉態可掬地端著酒杯碰過來,臉上笑圓了,黑紅的色彩變深變亮了。“你怎麼吃了?”
薛鳳來說:“你們喝。酒夠不夠?”
塗志棟說:“你就別管她。她平素討厭酒。連酒氣都討厭。她能不干涉我們喝,你就別勸她的酒了。”
馬昭昭說:“劇團的人都說薛鳳來對你好得沒說。其實你盯著她的戲,盯著她的嗓子,比她自己還認真。”
塗志棟突然不作聲了,看看薛鳳來。
薛鳳來笑嘻嘻地,只管望著他們。
京劇《敫桂英》重新演出了。舞臺中間的一片光明的色彩,薛鳳來站在天幕後面,她穿著一件宋朝女人裝束的戲裝。她用手按按頭上的髮髻,再整整下衣裙,這些動作都是下意識的。當她生出意識來時,便讓自己走到一個死角上,偏開後臺上來來去去的做準備工作的人,管道具的腳步聲,樂隊的調音聲,排程的輕吆,都在耳邊浮動,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吐出去,心緩緩地靜下來。隔著幕布舞臺上的色彩透亮著,一片安靜。靜到極處時,正是門外觀眾要進場的開始。瞬間便有潮聲般的湧動。上臺演戲已經二十多年,薛鳳來習慣了這種感覺。她排斥自己對戲的意識和將要演戲的意識。她重新調整呼吸,重新入靜。萬籟俱寂。所有的聲音都在耳邊,又像隔著一個世界。心的深處流動著近乎下意識的一點記憶,單純的記憶……一個孩子站在劇院門口。她把手放在他的頭上。他用眼睛看著她。那對眼睛的眼白是淡藍色,眸子墨黑墨黑,象吸著她,遊移不定。他對她說:他會來看她的這場戲。他叫什麼名字,他住在哪兒,他無聲地告訴著她,她沒聽見……
那個孩子就是我,我的形象讓她完完全全地沉靜下來了。一旦她登上了臺,我也就在她的心裡消逝了。
走進一片鮮亮的光色,如鏡框般的映著前面昏昏暗暗的一個天地,多多少少個頭,矗在排列整齊的翻椅上,朦朧如一串串聯線的皮影。天幕上,透著淡藍的光影,光與影之中,動著戲中之人,一個女人,痴情於一個落魄的男人,一個男人,富貴了便拋棄了舊時的女人,女人去死,死了化鬼去抓了男人。有血有肉的女人在男人面前,顯著柔如無體,而化作鬼魂的女人在男人面前卻顯著了剛如厲形。一片天地,一個人生。一片色,一個幻。
一旦走進那舞臺的光色中,薛鳳來便化作了戲中的人,所有的意識都消逝了,所有的思想都消逝了,所有的感受都消逝了,連同所有的知覺都消逝了,只是一種無形體般地流動。又只有流動的形,沒有流動的質。臺下人看到了那戲中人的形,而她自身只遠遠脫離了那形,融匯於一片自然的力,她順應著那力,有著一種順應的大愉悅。
戲演完了,薛鳳來站在臺中,她幾乎沒有聽到臺下的掌聲,她幾乎忘記了行謝幕禮,她的心裡依然恍恍惚惚的,像等著那意識重新回到她的體內。意識清醒的時候,她看到了面前的首長,首長握著了她的手,一串上臺來的首長,一一握著她的手,臺下是有節奏的掌聲。旁邊閃動著閃光燈剎那的白亮。
到她走出那一片光色,後臺的陰影使她形體與魂魄都回復了,地意識到,她的感覺一直在那片光色之外浮動著,浮動在池座裡一個個暗影的人之中,他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無聲無色地看著她。她有點分辨不清他是誰,她沒有要分辨的意識。但她的意識和他貼在一起,對戲臺上動著的形體,對那一個甩袖,一句唸白,一聲唱腔,一個舉動,有著一點缺憾,她感受到了這種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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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色(12)
報紙和電臺一片讚譽。鬼戲的重演,名旦的嫡傳,“開始了薛鳳來藝術表演的第二個春天。”上都市,去京城,市京劇團成了一顆明珠,演到哪兒,便在那兒閃亮。薛鳳來的那點意識卻總在那舞臺的一片光色之上浮動著。
猩紅的地毯在腳下軟軟的,大理石的牆壁光滑地映著華貴的龜形紋,梯邊矗著黃金般閃亮的銅柱。大運動後的第一次省的文代會在省府最高階的賓館召開,從多少年沒有變化的艱苦樸素的生活圈走進文代會的會議中,榮耀閃著夢幻般的色彩。
一切空前絕後地熱烈。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