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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共同之處,而我們又不想談論死亡。於是,大多數時間我們都各說各的,談不到一起。這對他倒無所謂,但我要年輕些,好奇心重,喜歡瞭解,理解,解釋。然而,沒有解釋。我們各談各的。
夜裡,宿舍燈火通明,擁擠,嘈雜。白天,燈光熄滅,偌大的屋子昏暗,空曠,寂靜。我們倆緊挨著躺在鋪上,輕聲交談。阿斯納最愛講他年輕時在德瑞爾峽谷一座國營農場的故事,孔德瑞爾峽谷裡遼闊、壯美的大平原,先前我從邊境到米西洛瑞就驅車駛過那兒。阿斯納的故事迂迴曲折,沒完沒了。他方言很重,用了許多人名、地名、習俗名稱、工具稱謂,我都不知所云,所以他的回憶我聽得稀裡糊塗的。一般在中午時分,他的感覺最輕鬆,於是我就請他講個神話傳奇故事。格辛人大都肚子裡裝滿了這類故事。他們的文學雖然有文字,但主要是口頭流傳,在這個意義上,他們都算得上有文化修養。阿斯納知道奧格雷納的主要神話傳奇,如“米西短篇傳奇”、“帕西德傳奇”以及小說“大海商人世家”。他總是用輕柔而又含混不清的土音講述這些故事,還有他小時候聽來的一些地方傳奇。然後他會變得倦怠,請我講一個故事。“他們卡爾海德人講什麼故事呢?”他總是手揉著腿問道,接著轉身面對著我,臉上掛著怯生生的、詭秘的、忍耐的微笑,他備受腿部劇痛的折磨。
有一次我說:“我知道一個故事,講的是居住在另一個星球的人們的事。”
“是什麼樣的星球呢?”
“大體上和這顆星球差不多,但它不環繞太陽運轉,而是環繞你們稱之為薩勒姆的恆星運轉。那是一顆黃色的恆星,很像太陽,就在那顆太陽下的那顆行星上,住著其他人類。”
“薩洛維教義講的就是外星的故事。我小時候,有一位年老的薩洛維瘋牧師,愛到我的家庭來講外星的傳說。那是撒謊者死後去的地方,是自殺者去的地方,是盜賊死後去的地方,是我們,你我去的地方。喂,你說的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嗎?”
“不對,我要講的不是靈魂世界,而是真實的世界。居住在上面的人是活生生的人,就和這裡的人一樣,有血有肉的。不同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學會了飛行。”
阿斯納咧嘴笑了。
“可要知道他們不是展示雙臂飛行,他們是乘形狀像小車的機器飛行的。”但我的意思很難用奧格雷納語表述,因為奧格雷納語中沒有確切表達“飛行”的詞;只有一個近義詞,意思是“滑行”。“是這樣的,他們學會了製造一種機器,可以在空中滑行,就像雪橇在雪地上滑行一樣。後來,他們又學會了使這種機器走得更遠更快,最後它們猶如彈弓彈出的石子,離開地面,穿越雲層,穿越空間,來到另一顆星球,圍繞太陽旋轉。當他們到達另一顆星球時,在那兒發現了人……”
“在空中滑行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當他們到達我所在的星球上時,我們已經知道了在空中行駛。但是他們教我們如何從一個星球航行到另一個星球,當時我們還沒有那種機器。”
阿斯納如墮五里雲霧,暈頭轉向,彷彿聽天方夜譚似的。
我呢,正在發高燒,胳膊與胸部因注射而留下的一處處傷痕疼痛難忍,也記不得自己是如何編造故事的。
“講吓去吧,”他說,想聽個明白,“除了在空中行走外,他們還做些什麼呢?”
“哦,就和這兒的人差不多。但是,他們始終處於克母戀之中。”
他格格地笑道:“始終都處於克母戀……這麼說來,那是一個獎賞的地方呢,還是一個懲罰的地方?”
“我不知道,阿斯納。”
“這顆星球又是兩者中哪一顆呢?”
“兩者都不是。這顆星球就是這顆星球,是怎樣就怎樣的。你出生在這裡,而且…
…存在就是合理……”
“我不是在這裡出生的。我是來到這裡的,我是選擇這裡的。”
我們四周陰影籠罩,寂靜無聲。宿舍高牆外面遠方鄉野的寧靜中傳來一絲微弱的聲音,那是手拉鋸的噝噝聲,如怨如泣,除此以外,萬籟俱寂。
“唉……唉,”阿斯納呢喃道,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腿,輕輕地呻吟了一聲,輕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們誰也沒有選擇。”
那次談話後,他就陷入昏迷狀態,很快就撒手歸西了。我不知道他被送到志願農場的原因,犯了什麼罪、什麼過錯,他的身份證件有什麼問題,我只知道他在普利芬農場呆了不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