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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濮王殿下而言,王家主僕二人幾乎是微不足道。於是,李徽便索性自己做主,請王子獻與他同車而行。他的牛車寬敞而舒適,光是茵褥便鋪了好幾層,隨處放著隱囊以供倚靠。角落裡還放著固定的憑几、櫃子等,裡頭安置著新鮮的點心漿水,可供他隨時取用。
在如此隨意的環境裡,兩人當然不可能一直正襟危坐。不多時,他們便不約而同地覺得再端著架子似乎有些愚蠢。抬起眼後,正巧雙目對視,二人頓時心領神會地燦然笑了起來。徹底丟下了所謂的禮儀規矩之後,他們反倒是越發自在了些,各自靠著隱囊談天說地,無比愜意。
王家的老僕騎著駑馬跟在馬車旁,默默地聽著裡頭的笑聲。坐在車外的侍女們也不敢隨意打擾,只得悄悄地互相耳語。周圍的侍衛部曲披著蓑衣,細雨打在他們身上,蒸騰起微微的水霧。整個車隊轔轔而動,循著漫長而曲折的驛道前行,越過時而綠蔭森森、時而艱險非常的崇山峻嶺。
王子獻這位友人簡直是無可挑剔,無論談起什麼,他都能接得過話。當然,他也並非無所不知,遇到不明白的話題亦十分坦然地承認,並會虛心而認真地請教。不過,坐在馬車裡,小郡王與王郎君自是不可能一直都談笑風生。間歇時,他們會掀開窗紗眺望風景,亦會命人取來遊戲器具玩樂。
對弈這種雅緻的遊戲,王子獻很是精通,李徽的棋力只能勉強與他一戰,勝負通常在四六之間。無聊之時,兩人還頑藏鉤和射履,甚至擲骰子行棋,或者拿著弓箭射驛道兩旁的樹,看誰射得更準,如同投壺一般。結果,藏鉤射履等遊戲,兩人戰績相當,擲骰子行棋則由李徽獲勝——至於射樹,不提也罷——
十射八不中的小郡王暗暗地想:一定是他上一世因病臥床兩三年,騎射技藝早就生疏的過錯,絕不是他沒有射獵的天分!病癒之後,他定要咬緊牙關勤學苦練,終有一日必要一雪前恥!
二人這樣玩樂起來,令閻氏與張傅母都有些意外<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閻氏聽著後頭牛車中傳來的笑聲,嘆道:“這樣才像個小郎君呢。先前兩人都有些生疏,看起來雖然穩重,但到底不夠親近。能遇到王郎君,應當算是此行最大的收穫罷。回頭你派人問一問那老僕,王家究竟住在商州何處,逢年過節也給他們送一份禮。這份情誼難得,商州與均州離得也不遠,可不能輕易斷了。”
“殿下何不提醒三郎君自己準備呢?如今三郎君漸漸大了,也該考慮這些人情世故了。在均州時沒有值得來往的小郎君,三郎君也不在意這些。如今去了長安,說不得也會結交一些人,便須得小心行事了。總不能一直讓殿下替他操心這些罷?”張傅母回道。
閻氏怔了怔,嘆道:“我不替他操心,還有誰替他打理這些?也罷,確實不能將他養得和他阿爺一般模樣,也該教他費費心思。更何況,這是朋友往來,自然須得他足夠用心方可。光是養著令史與僕婢,將這些雜事交給他們,又如何能體現誠心誠意?”
如此過了三四日,王子獻實在是有些熬不住了,便離開了牛車,轉為騎馬前行。李徽原本覺得隔著車廂與他說話也算是新鮮,但聽著外頭的馬蹄聲,心中亦免不了有些癢癢。他掀開窗紗,窗外的景緻依舊是延綿的山嶺,然而騎在馬上的王子獻卻猶如畫龍點睛的那一筆,玉樹臨風、英姿颯爽,教人挪不開眼去。
見他趴在窗邊,眼巴巴地望過來,王子獻不由得失笑:“大王的風寒應當已經痊癒了罷?穿得厚實些再出來騎馬,王妃殿下不會責怪的。成日悶在牛車中,反而會鬱結難平,喝什麼藥也不可能管用。”
李徽一直覺得兩人的年紀相差十來歲,應當是他為人處事更加沉穩自若一些。不料,不知怎地,幾日下來,自己卻漸漸地如同返老還童一般流露出了些許稚氣,反倒須得這位年輕的友人來寬慰他,不由得老臉有些微紅。
於是,他便遣人告知閻氏一聲,披了鶴氅蓑衣翻身上馬。兩人悠閒地並轡而行,舉著馬鞭對著周圍指指點點,又隨意地言談著,難熬的旅途時光便彷彿轉瞬即逝。
“子獻,按照行程,咱們何時能出秦嶺?”
“再有一兩日便可。大王且看,原本延綿不絕的山勢變得陡峭,過了前面這一處峽谷斷崖,後頭就漸漸平緩了。”
“下回若是經過此地,看見此山崖,我便知道前方就是商州了。對了,聽你說過許多地方,卻不曾提到故鄉商州。不妨與我說說,商州可有什麼景緻與風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