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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老兄弟不知就裡。這一笑,今夜若不言明,咱們七人恐怕要終生抱憾。”
“那是因為乍見萬老畫了一園竹子——”孫孝胥說到一半,凝重的面色之下忽地浮起一抹笑意,“讓我想起今日與太初同車來赴會時,我們聊起近年來有一幫浮浪子弟,組織了一個青痞幫會,號稱‘竹聯’,太初便與我說,不過是孩童們械鬥為戲,居然敢聚眾結盟,稱幫道會,乃至糟蹋了竹之為德,有君子之風。不意萬老一出手,果然是一叢風中勁竹,且其中還有如許奧妙的機關——”
趙太初抬手止住孫孝胥,接著說下去:“我要說的是這孩童嬉戲之事,日後恐將釀致極大的恩怨,牽連很廣、情仇亦深,於萬老手創的一番事業,乃至我等兄弟也有頗為尷尬的干係。”
“不過是一班黃口小兒——”魏三爺大惑不解地問道,“與萬老和你我兄弟能有什麼牽涉呢?”
“三爺千萬別忘了。”趙太初起身伸臂,一把抓起酒壺,一一為諸人注滿杯盞,緩聲說道:“回首前塵,你我也曾經是黃口小兒,昔時情景,猶如昨日呢。”說到這裡,趙太初又對萬老爺子一舉杯,道,“至於萬老,是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風振海而不能驚了——”
“你這話的後半截我聽說過,是‘若然者,乘雲氣、騎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於己,而況利害之端乎?’這是《莊子》裡的‘齊物論’。說得客氣一點,我恰是瞿鵲子所說的‘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可是說得坦率些,我可不就是大禍臨頭、死之將至,卻仍麻木不知麼?”萬老爺子一面說著,一面舉酒而飲,再道,“其實太初所說的劫數,的確就近在眼前,我——知之甚詳而不忍為諸君歷述箇中究竟。孰料天機人事居然偶攝於圖中,成了畫謎。倘若我就這麼為諸君解說了這謎,怕不又要增添多少是非恩怨了!更何況太初拿‘齊物論’之語謬獎老夫呢?我看——關乎這劫數之事,就此打住不談了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可憾那一個杜門的‘藏’字訣,說的竟是什麼隱姓埋名、疏人遠禍的門道。如此一來,我個人死生事小,株連諸君六人過不得閒散的日子,倒使桑榆晚景少不了奔波流離,卻是萬某的罪過了。我這裡自罰一盞,先告個罪罷!”
趙太初聞言至此,再也忍禁不住,突然放聲長嘯,一嘯不止。這嘯聲如歌如泣,其音綿密悠長,翱翔而上,有絕雲氣、負青天,以遊浩渺無窮之概;恍若這荷塘波光間竟有人吹著一支似簫非簫、似笛非笛的樂器,又如千萬縷針發般細的風,或輕或重、忽高忽低地竄入無以數計的竹葉、竹枝之間。眾人側耳傾聽了一陣,剛剛聽出那曲調的來歷,忽然間嘯聲之中又竄入了一陣怪聲,漸逼漸近,似是警笛之鳴。
趙太初的嘯聲被那警笛一擾,非但不肯示弱,反而拔了個高,令眾人如登險峰之後乍見一陣嵐氣,在霎時間蒸騰而起,撲九霄而入雲漢,破虹霓而貫日星。此音一出,遠處那警笛竟嗶嗶剝剝好似裂竹爆仗一般的破了、斷了、再也發不出響聲來了。嘯聲亦隨之漸柔漸止。
“這——是《孤竹詠》!”李綬武失聲叫道,“太初!這嘯曲猶古於《廣陵散》、《蘭臺操》、《夷齊引》與《絳雲令》,號稱樂中之隱。你,你是如何得知此曲的?”
趙太初嘯罷,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問話的李綬武,道:“不是這一曲《孤竹詠》,我還引不出綬武的高言妙論呢!”說時眼眶一紅,竟撲簌簌落下淚來。好半天,他才深吸了一口氣,止住哽噎,道:“你我兄弟七人之中,除了萬老之外,就以綬武的韜略最高、學養最厚、識見最精,即使是拳腳兵刃上的伎倆,也不在孝胥之下;觀天知人的方術,更叫我這擺卦攤的郎中汗顏。今夜我們這一會,想來應該就是永訣了,試問:閣下仍舊大隱不言、大音希聲,連句知心告別的話都沒有麼?”
這一刻,萬籟俱寂,眾人都將目光注於李綬武那張阡陌縱橫、皺絞如織的麻子臉上,連李綬武身後三步開外的警衛,以及亭前丈許遠處的四個不速之客都屏息靜待,彷彿生怕發出些許聲響,驚動了這位外號人稱啞巢父的大老。
李綬武不慌不忙地將放大鏡收入懷中,又仔仔細細將手上那一層極薄的畫紙連著對摺了七次,折成一塊鈔票大小的紙方,也收進口袋裡,這才向眾人拱手揖了一圈,道:“萬老剛才示意,畫中究竟不必再議,我也只好謹遵所囑;此謎若要得一懸解,亦恐在十數年,甚至數十年之後。至於太初所說的麼——唉!我非草木,怎麼會不懂你老弟適才屢屢衝我拋眼風兒的意思呢?要我出頭說幾句,也非不可,只不過我擔心的,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