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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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或者犛牛,有蹄子,安安靜靜地反芻。我開啟速寫本,噌噌地削鉛筆,它們是不錯的模特,因為它們都懶得動。
向南是長頸鹿館,我曾數次期待細長的拱門後走出一個人,一個那種馬戲團裡踩高蹺的,臉上浮著古怪笑容的瘦子。不過出來的永遠是長頸鹿,它的眼睛美而溫柔,睫毛好長。
常聽見湖裡的鶴一齊聲如裂帛地引吭,然後又歸於長時間的沉默。
清晨公園裡很少人,鳥禽會飛出來,亦步亦趨地在路上走。珍珠雞被趕急了,就氣喘吁吁拼命邁著兩條小短腿,居然用那對肉翅膀把它胖墩墩的身體擦著水面飛到河對岸去了,好笑著呢,它要運足力氣起跑,才不會掉進水裡。
因為它已經不會飛了,和所有曾經會飛的鳥一樣。它們都做過同樣的小手術,很簡單,只是在翅膀下筋腱處劃一小刀,只要小小的一刀,就再也回不到曾經可以藐視大地的高度。
鷹鷲又另當別論,猛禽都罩在一個幾層樓高的鐵絲籠子裡,黃眼珠子盯著籠子外來去的人。不知道哪個更糟:不能飛的,與還能飛的。
獅虎山,獸王們僅存的銳氣都花在撕扯褪毛雞和羊腿上。
爬行動物館,黏黏的,醜醜的,盤踞在角落裡黑黑一團,那孩子趴在玻璃上,留一團哈氣,兩個髒髒的巴掌印。
吸足一口氣衝進貘館,傳說中吃夢為生的動物何以其臭如斯?貘好像永遠在睡覺,連睡覺的姿勢都完全一樣,那個胖胖的女飼養員坐在貘房裡想著心事。
豺狗在狹窄的小室裡不斷徘徊,經常與自己的尾巴撞個滿懷。
人最愛看猴子,大概因為猴子與人最像,但人並不自覺,笑著指指點點。端坐在山石頂上的猴王,也睥睨著人。猴王自有尊嚴,對人嗤之以鼻。這些揹著傻瓜相機,帶著吵死人的半大小子,大驚小怪的人,哪裡知道它每到夜裡便攀樹而出,像個國王般在園子裡高傲地巡行,自如進出如入無人之境。動物園的院牆並不高陡,如果它願意,它可以出去,但它不會,睿智的它仍是園子裡夜的國王。
猴山外的東牆與莫斯科餐廳比鄰,不知它有沒有趴在落地窗外朝裡張望過。1976年大地震後,人在園子以東搭地震棚,夜風吹來聲聲長嗷,從頭頂涼到腳心。我獨竊盼如頑皮男孩:若滿城狼奔豕突,該是何等壯觀!
但這些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後改變得很多。園子向河北岸擴張,河不再髒臭,五塔寺收來很多石刻,很多魂斷異鄉的傳教士的墓碑,慈禧當年“老性陡增”憑欄眺望大清江山的暢觀樓,正一點點破敗下去,笨重閌大如象、犀牛與河馬遷館對岸,聖誕前夜海洋館的party票價近千,孔雀因為繁殖過快已可以成群結隊從一個屋頂飛到另一個屋頂沒人理睬,寄居此地的烏鴉與喜鵲毛色滋潤無比,麻雀可以從氣窗飛進,公然落在沒精打采的夜行動物身上,飽餐後翩然而去,金剛鸚鵡背後的牆上畫的是盧梭風格的雨林,猴山裡裝了通電的網,新一代猴王再不能夜巡,委頓了不少。沒有變的是,仍有許多小孩子,揹著比自己的肩膀寬很多的綠帆布畫夾,手指頭和臉上蹭著炭筆的粉末,踢裡趿拉地在地上走。看見他們,就像看見當年的自己。
陳政攝影
70 沒有招牌的酒吧(1)
The Nameless Bars
文顏峻
圖陳小·何經泰
陳小攝影
在這個常駐人口肯定達到官方數字兩倍的熱鬧都城,只有高傲才是區別於眾生的法門。沒有名片的人是牛人,沒有招牌的酒吧是酷吧,你一定要假裝謙虛、儘量冷漠、堅決低調,那些紅的男綠的女,才會倒吸一口涼氣說今天遇見高手了。而這種事情,就經常發生在那些凡夫俗子找不到的地方……
最有名的是後海那家。要去銀錠橋北側找。人們都管它叫“沒有名字的酒吧”,或“老白的酒吧”,因為老白姓白,英文雜誌上則寫著“Hou Hai Bar”。其實執照上的名字是“林海餐廳”。但是知道這些也沒有用,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進去坐,這要看老闆願不願意。事實上,人家本來只是想找個地方住,而不是開設一個公共場所,所以,有時候有些人被攔在門外也就很正常了。至於樣子,無法形容,因為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一次裝修,裡面的火爐、舊傢俱、盆花和屏風也會派上不同的用場;你只能說,這裡放一些經得起挑剔的音樂,比如slowcore、bosa…jazz、intelligence,一般小資顯然是沒有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