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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飯桌上的位置。後來,他終於落到了替人跑退當差的地步,經常頂替別人看門,做傭人。由於常受人遣使跑買賣,他無意中成了東家派往西家的間諜,而且從不摻假。可惜他跑了那麼多退,當了那麼多下賤的差,人家絲毫也不感激他。
“邦斯是個單身漢,”人家總這麼說,“他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為我們跑退,他才樂意呢……要不他怎麼辦呢?”
不久後,便出現了老人渾身釋放的那股寒氣。這股寒氣四處擴散,自然影響了人的感情爇度,尤其他是個又醜又窮的老頭。這豈不是老上加老?這是人生的冬季,鼻子通紅,腮幫煞白,凍瘡四起的嚴冬。
從一八三六年至一八四三年間,難得有人請邦斯一回。哪家都已不像過去那樣主動求他,而是像忍受苛捐雜稅那樣,勉強接待這個食客;誰也不記他一分情,就是他真的效過力,也絕不放在心上。
在這些人府上,老人經歷了人生的滄桑;這些家庭沒有一家對藝術表示多少敬意,它們崇拜的是成功,看重的只是一八三○年以來獵取的一切:巨大的財富或顯赫的社會地位。而邦斯既無非凡的才氣,又無不俗的舉止,缺乏令俗人敬畏的才情或天賦,最後的結局自然是變得一錢不值,不過還沒有落到被人一點兒瞧不起的地步。
儘管他在這個社會中感到十分痛苦,但像所有膽小怕事的人一樣,他把痛楚悶在心裡。後來,他漸漸地又習慣了抑制自己的感情,把自己的心當作一個避難所。對這種現象,許多淺薄之人都叫作自私自利。孤獨的人和自私的人確實很相似,以致那些對性格內向的人說三道四的傢伙顯得很在理似的,尤其在巴黎,社交場上根本無人去細加觀察,那兒的一切如潮水,就像倒臺的內閣!
就這樣,邦斯舅舅背後遭人譴責,擔著自私的罪名抬不起頭來,人家如要非難什麼人,終歸有辦法定罪的。可是,人們是否知道,不明不白地被人冷落,這對怯懦之人是何等的打擊?對怯懦造成的痛苦,有誰描寫過?
這日益惡化的局面說明了可憐的音樂家何以會一臉苦相;他如今是仰人鼻息,活得很不光彩。不過,人一有了嗜好,丟人在所難免,這就像是一個個繩索,嗜好越強烈,繩索套得就越緊;它把所作的犧牲變成了一座消極但理想的寶藏,其中可探到巨大的財富。
每當邦斯遭人白眼,看到哪位呆頭呆腦的有錢人投來不可一世的恩主目光時,他便會津津有味地品呷著波爾多葡萄酒,嚼著剛品出味來的脆皮鵪鶉,像是在解恨似的,在心底自言自語道:
“這不算太虧!”
在道德家的眼裡,他的這種生活中有不少值得原諒的地方。確實,人活著,總得有所滿足。一個毫無嗜好的人,一個完美無缺的正人君子,那是個魔鬼,是個還沒有長翅膀的半拉子天使。在天主教神話中,天使只長著腦袋。在人世間,所謂正人君子,就是那個令人討厭的格蘭迪遜,對他來說,恐怕連十字街頭的大美人也沒有性器官。
然而,除了在義大利遊歷期間,也許是氣候起的作用,邦斯有過稀罕的幾次庸俗不堪的豔遇之外,從來就沒有看見哪個女人朝他笑過。許多男人都遭受過這種不幸的命運。邦斯生來就是個醜八怪。他父母到了晚年才得了這個兒子,他身上於是刻下了這一不合時令的印記,那膚色像屍首一般,彷彿是在科學家用以儲存怪胎的酒津瓶裡培育出來的。
這個天生感情溫柔,細膩,富於幻想的藝術家,不得已接受了他那副醜相強加給他的脾性,為從來得不到愛而感到絕望。對他來說,過單身漢生活與其說是自己喜歡,不如說是迫不得已。於是,連富有德行的僧侶也不可避免的罪過——貪饞向他張出雙臂;他連忙投入這一罪孽的懷抱,就像他投入到對藝術品的爇愛和對音樂的崇拜之中。美味佳餚和老古董對他來說就是女人的替身;因為音樂是他的行當,天下哪有人會喜歡餬口的行當!職業就像是婚姻,天久日長,人們便會覺得它只有麻煩。
布利亞…薩瓦蘭以一家之見,為美食家的樂趣正名;可是,他也許沒有充分強調人們在吃喝中感受到的真正樂趣。
消化耗費人的體力,這構成了一場體內的搏鬥,對那些好吃喝的人,它無異於作愛的莫大塊感。他們感覺到生命之能在廣泛擴充套件,大腦不復存在,讓位於置在橫膈膜之中的第二個大腦,人體所有機能頓時停止活動,由此而出現迷醉的狀態。吞吃了公牛的巨蟒總是這樣沉醉不醒,任人宰割。人一過了四十,誰還敢一吃飽飯就開始工作?……正因為如此,所有偉人的飲食都是有節制的。對大病初癒的人,人們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