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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不召在場上轉著。他發現,差不多都是同一族人湊在一塊兒,哪裡人密集,哪裡就會是一個家庭。隋、趙、李分成了三大攤兒,老老少少都擠在一塊兒。也沒有人召集他們,這完全是地皮的力量。它三抖四抖就把人給攏到他所從屬的那個家族裡了。隋不召特意走近老趙家那攤看看,他從這些人中沒有發現鬧鬧,覺得是個了不起的遺憾。鬧鬧可是老趙家的寶貝姑娘,二十歲剛多一點,漂亮勁兒河兩岸出名,整天像團火一樣在窪狸鎮上滾來滾去。老頭子咳著,插著人空兒往前走去。有時他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該歸到哪個族裡才好。
天越來越亮了。不知有誰喊了一句:“咱老城的垛子塌下來了……”人群立刻明白了那一聲鈍響是什麼,這會兒驚駭地大叫,接著向一邊湧去。這時有一個年輕人躍上了一個廢石基,喊道:“站住!”所有人都仰著脖兒望過去,不知又出了什麼事。那個青年把右手平伸出來說:“鄉親們,不要動。這是地震,一般要連著兩次。等等第二次吧!”
人們屏住呼吸聽著,徐徐吐出一口氣來。
“第二次往往比第一次更重。”年輕人又補充一句。
人群裡一片嗡嗡聲。隋不召在一旁聽得真切,大喊道:“信他吧!這裡面有『原理』!”
場上終於安靜一些了。再沒人活動,大家都在等待第二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老趙家突然有人帶著哭腔喊叫起來:
“壞了,四爺爺還沒有逃出來!”
人群立刻有些亂。另一個上年紀的人用沙啞的嗓門大罵起來,人們都聽出是趙多多的聲音:“你他媽的窮喊,有鳥用!還不快去把四爺爺背出來……”有人應一聲,撥開眾人,箭一般向巷子裡跑去了。
場上再也沒有人說一聲話,安靜得人心發緊。這樣過了一刻,那個人從巷子裡拐出來了。他大聲宣佈道:
“四爺爺呼呼正睡呢!四爺爺說,老少爺兒們都回家吧,沒有『第二次』了!”
場上立刻響起一片輕鬆的吁氣聲。接上,老人們都在招呼自己的孩子回家了。人群散開了。那個年輕人從石基上下來,左右腳倒換了一下,也慢吞吞地往回走去。
草垛這邊,只剩下隋抱朴兄妹三人。見素凝視著遠處,罵了一句說:“四爺爺成神了,管天管地!”抱朴拾起弟弟放在一邊的菸斗,擺弄了一下,又放下了……他粗壯的身軀挺起來,望了望即將隱去的星斗,嘆了一口氣。他脫下衣服搭在妹妹身上,又停了一會兒,一個人默默地往前走去。
抱朴走到一截斷牆的黑影裡,發現有個雪白的東西閃了一下。他上前一步,呆呆地站住了──原來是個半裸的姑娘,姑娘也看清了對方是誰,低聲兒笑起來。隋抱朴的嗓子熱得難受,聲音顫顫地叫她:“鬧鬧……”姑娘還是笑著,兩條白色的長腿在他面前高高地踏動著,踏了一會兒,就這麼跳動著跑開了……
古 船張 煒 著
第二章
老隋家族的命運也許註定了要與這些老磨屋連在一起。這個大姓裡的人一代代差不多都是做粉絲的。像抱朴、見素和含章兄妹三人,剛能做活就活動在陽光明媚的曬粉場裡、在瀰漫著白色水氣的粉絲房裡。那些飢餓的年頭粉絲自然做不成;但只要老磨重新轉動起來,老隋家的人就立刻回到了這個行當裡。抱朴喜歡清淨,多年來就坐在方木凳上看老磨;見素負責送粉絲,成天駕著馬車奔跑在通往海上碼頭的沙土路上;含章的工作大約是最讓人羨慕的了,她一直在曬粉場上,戴著潔白的頭巾,在銀色的粉絲間活動著。如今的粉絲大廠被趙多多承包了,新任廠長第一天就召集了全廠大會,宣佈說:“這會兒大廠歸我管了,原先的人手誰留下我歡迎;想走的我歡送。留下來的,就得跟我拚上勁兒幹!”趙多多宣佈之後,當場就有幾個人辭工不幹了。抱朴兄妹三人像往常一樣,散會後就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了。離開粉絲大廠的事他們似乎從來也沒有想過。好象他們知道自己就該做粉絲這個行當,到死也不能離開。抱朴一個人坐在老磨屋裡,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按時用木勺往磨眼裡扣綠豆。他寬大而結實的後背對著老磨屋的門口,右側上方則是石屋裡惟一的一個小窗戶。從這個小窗戶往外望去,可以望見曠闊的河灘,散立著的“古堡”,一片片的柳棵子。更遠一點的藍色天幕下,閃爍著一片銀色。那就是曬粉場了。好象那兒的陽光分外燦爛,風特別溫柔,笑聲和歌聲正隱隱約約傳過來。在那片潔淨的沙土場上,曬粉絲的架子像叢林一樣密,姑娘們就在這叢林中串來串去。她們中間就有含章、有鬧鬧……曬粉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