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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總有一群孩子臥在沙土上,他們只等一個架子上的粉絲撤掉時,搶上去揀拾落在地上的碎粉絲。從小窗戶望過去,辨不清人的臉龐,但抱朴想象得出他們的歡樂。
每天清晨,太陽還沒有出來,曬粉場上就忙碌起來。年老的婦女根據天邊的雲彩來猜度這一天的風向,然後調整一道道支架。支架的走向必須與風向交成十字,不然溼粉絲被風順著一吹就會粘成疙瘩。馬車轆轆地駛進曬粉場,接著一筐筐溼粉絲抬下來。潔白的、像雪一樣純淨的粉絲懸在一行行架子上了,姑娘們趕緊伸手去擺弄它們。整整一天她們都要不停地忙活,用纖巧的手指去拆開糾扯到一起的粉絲,直到它們完全曬乾,輕得像柳絲一樣在風中徐徐飄動。有人說白龍牌粉絲所以天下無敵,除了因為有蘆青河水的滋潤,再就是歸功於姑娘們的手指了。她們小心地撫摸它們,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像彈一架架豎琴。霞光的顏色留在她們的臉上,卻從粉絲上漸漸褪盡。粉絲最終容不得一點別的顏色,它們必須是潔白潔白……姑娘們的身體被陽光照得暖洋洋的,漸漸有誰在輕輕歌唱。歌聲高起來,所有人就不吱聲地聽,直到那個歌唱的人醒過神來,大家又鼓掌又笑。曬粉場上聲音最高的就是鬧鬧了,她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有時還無緣無故地罵人。被罵的人從來不惱,都知道鬧鬧就是這樣的脾性。她從電影上學會了迪斯科,有時就在沙土上跳開了。這時所有人都停下手裡的活兒,喊著:“再來一個呀……”鬧鬧從來不聽別人的話,她不想跳了,就一仰身子躺倒在熱乎乎的沙子上,露出了雪白的肌膚。有一次她在沙子上躺下扭動著,說:“成天的,少了點什麼似的……”大家笑了。一個上年紀的婦女說:“就少個楞小子摟摟你了!”鬧鬧從沙土上躍起來,說:“哼,那個楞小子恐怕還沒生出來呢!”姑娘們愉快地鼓掌……真暢快呀,大家笑著,回過身子去擺弄粉絲了。
含章總是離開熱鬧地方遠一些做活,有時一整天都說不了幾句話。她的身材細高,一雙眼睛又黑又大,長長的睫毛不停地閃動著。鬧鬧常常從好幾道架子下邊鑽過來找含章玩,咕咕囔囔說個不停。含章只是聽著。有一次鬧鬧問:“你說咱倆誰長得好看?”含章看看她笑了。鬧鬧拍著巴掌:“你一笑多好看!你老是板著臉──你一笑真好看哪!”含章再不吱聲,兩手飛快地在架子上活動。鬧鬧談著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還把含章的手握住了,拉到臉前端量著:“你這手長得真好,小指甲鼓鼓的,染成紅的就好了。哎,聽說了吧?今後染指甲再不用夾指桃,有一種油,抹上指甲就紅了……”她說著,聳動著含章的手。當她低下頭去,看到含章從衣袖裡露出的一截蒼白的手臂時,立刻驚訝地鬆開了。這手臂的面板太薄了,像透明似的,看得清一道道筋脈。她又去看含章的臉,見這張臉被太陽曬得有些紅,但脖頸、頭巾遮住的地方,那顏色都像手臂一樣。鬧鬧不做聲了。她瞥了瞥含章,見她正小心地開啟兩條細粉絲糾成的一個死結。鬧鬧說了一句:“你們老隋家的人真怪!”說完,就在一旁默默地做活了。含章覺得這一天粉絲上的死結特別多,解也解不完。她好不容易把一大束粉絲上的死結都解完了,才輕鬆地抬頭舒了一口氣。她發現一旁的鬧鬧怔怔地望著遠處,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才明白鬧鬧在望著河岸上的老磨屋。鬧鬧說:“一個人坐在裡面,晚上不害怕嗎?”含章問:“你說什麼?”鬧鬧瞥她一眼:“你大哥唄!他們說老磨屋裡有鬼……”含章的目光從鬧鬧臉上移開,動手整理著粉絲說:“他什麼都不怕。他不會怕。”
太陽昇起很高了,強烈的陽光使粉絲、沙灘,還有河水,都反出光亮來。曬粉場一邊的柳棵下站著蹲著很多娃娃,他們挽著小籃子,眼巴巴地瞅著一片閃亮的粉絲。他們每天都在這兒期待著,只等曬好的粉絲從架子上摘下來,然後就撲過去,伏到滾熱的沙土上……曬粉的人越來越小氣了,收走乾粉,還要用一個竹耙子把沙土耙一遍,這樣遺留在地上的粉絲就很少了。儘管如此,他們還是興奮地守候在一旁。當那個拿竹耙的人把耙子向上揚一揚的時候,大家就歡快地呼叫著衝過去,跪在地上,飛快地往小籃裡揀著碎小的粉絲。有的先把籃子拋開,急急地用兩臂攏起一個個沙堆,最後再坐到沙堆前細細地翻找。粉絲往往被曬粉的人踩到沙子裡了,誰能從沙土裡摸出一根半尺長的粉絲,就會高興得跳起來……太陽走得慢極了,柳棵下的娃娃不耐煩地將籃子扣到頭上、再取下,再一次扣上。這些娃娃中最大的才八九歲,他們沒事可做,家裡人就讓他們來揀粉絲,逢了集日,再讓他們坐到市上賣掉。大家在柳棵下等待的時候,就互相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