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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了?一問三字,嗆得白弈幾欲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他怎能不管?若換作艮丁、艮癸他們另幾人中的任何一個,他都可以忍心,哪怕罔顧二十年生死情義。偏偏那是朝雲。他不能不管。那是朝雲,不僅僅是他的屬下、他的朋友,更是此世間除了父親與母親之外,唯一與他血脈與濃的人。那是他的兄長,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傅朝雲。
可他現在還能怎麼管?
過往殘景碎片一般在腦海劃過,刺得他雙眼漲痛。他咬牙深吸了兩口氣,沉聲對艮丁道:“你們盯死了,任何異情立刻回報,不要妄動。”
“公子,那你——”艮丁一瞬猶豫。
白弈揚手一響鞭,不及答話已縱韁而去。他不能留下,唯獨他此刻不能留下。他必須儘快趕去謁見吳王李宏,請謝持械私闖王府之罪——趕在那些聞風而動的狗咬人之前。
微風一轉,掀動珠簾紗幔輕搖。慶慈殿偏殿中,那孤立的女官下意識抱臂。已是春日,和風轉暖,她卻莫名瑟縮,手足冰冷。殿外傳來步履聲與呼喝,她慌忙福身問安,低著頭,不敢抬起。
太后額前繪著明黃飛紋,便像一雙金虯,映著飛入鬢角的青黛眉,鋒利畢露。她緩緩從步輦下來,緩緩地走,緩緩在鳳榻安坐,緩緩打量依舊屈膝殿下的女官,緩緩地,什麼都是緩緩地,似一束細小又熾烈的火,燒得人煎熬難奈。
那女官靜默頷首,眸中顏色卻是不停變換,只覺沉寂難捱。
忽然,她卻聽見太后發話:“還記得上元燈會上舞伎們的崑崙奴面具麼?芸娘,你覺得那一張最好看?”那聲音忽然響起,猶如戚寂曠野中陡然昂起的呼聲,驚得她由不得一顫。她聽見了,滴血的聲音。
“可是這一張呵?芸娘。”太后的聲音聽來閒懶,卻透著股寒氣。她斜倚著,拈一張青面,尾指高高翹起,指甲上和金的丹蔻,嬈而不妖。
傅芸娘心頭一震,那張面具已由太后掌中向她飛來,她嚇得撥出聲來,本能撲身一抱,將之落在懷中,人卻撲到地上。
雙膝與手臂陣陣麻痛。她抱著那青面,一時無言以對。這張青黑色的面具,是她無法解釋的存在。太后早已謀算在先,甫一上陣,便奪去了她唯一的藉口。她有些失神地爬起,跪在殿上,只將那青面抱得更緊。
太后以指尖輕描著翠描金繡的小屏山水,問:“芸娘,令尊可還安健?”
傅芸娘不明其意,只得輕聲應道:“早在奴婢年幼時,家父便已過世了。”
太后嘆道:“女人一世中會有三個重要的男人——父親、夫君、兒子。令尊既已謝世,你便拿後兩樣與我起個誓罷。你當立誓,從前不曾欺瞞我,將來也不會欺瞞我,如有違悖——”她忽然頓下來,只把狹長鳳眼冷盯著殿下那女人。
芸娘抱著面具的手已顯出青白之色,她想抑止自己的顫抖,無奈怎樣也止不住。縱然閱過波瀾嚐盡冷暖,這刻薄而又惡毒的玩笑依舊令她潰不成軍,不待上陣,便已慘敗。她安靜地閉起雙眼,任如何咬牙強忍,依舊有淚珠瞬頰滾落。
忽然,她卻聽見另一個聲音響起。
光從緩緩推開的殿門外耀入,純白中奪目閃爍的金碧,令人弗敢直視。
“那面具是我送給傅尚宮的。”
那少女的袖擺裙邊繡著大朵青蓮,純白宮絛,翠羽絲絨,她便如濯清漣而出,一雙墨色眼眸,既深且淺,灼灼輝輝。
墨鸞。
太后眸色沉澱下來,盯著那自上殿中的少女,半晌,斥道:“都打盹兒犯困去了?貴主過來,怎麼也不見通傳?”
殿外當值兩名內侍、兩名侍婢慌得忙匍下地去。
“是我不叫他們通傳的。”墨鸞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扶起了傅芸娘,又道:“這面具,是舊年我一時貪玩,託慕卿阿哥幫我弄來的。後來又厭了,正巧傅尚宮覺得有趣,我就拿去做了人情。”一聲“幕卿阿哥”當真是喚在了太后心坎上。
太后瞳光慢斂,唇角微一挑。“那麼這個呢?”她又笑拈起一樣物什來,似隨意扔給墨鸞,“這也是你的麼?”
墨鸞接過一瞧,見是一隻繡工精巧的小錦囊,開啟來,內裡又是一枚繡符,小小符身上竟細細密密繡出了一幅母子圖,針工精良令人瞠目驚歎,符下串著兩枚花錢,上刻了“福、德、安、泰”四字,那符背上,卻繡著兩個名字:朝雲、夕風。
只一看見那錦囊,芸娘身子便一震。“太后……”她匍身喃喃。
墨鸞忙截口道:“這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