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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臣百態,有搖首不甘的,有暗自鬆氣的,卻也都不好再多言。
皇帝有些疲憊地長嘆,微笑陳詞,便允退朝。
從太極殿退下,白弈刻意走得緩了,待到僻靜人少處,果然,李晗便找了上來。只見李晗滿面春風,已是喜上眉梢了。“我今日算是見識了,藺公也有這麼說話的時候!”他與白弈笑道。
“殿下這是怎麼說。”白弈問。
“你猜,那份經抄,最後是誰幫我寫的?”李晗笑道。
白弈淺笑:“莫非是,杜聖平寫了,殿下謄抄的?”
“不是!我昨日找他來著,他還跟著一起教訓我,東宮那幫人,沒一個肯幫我寫的。”李晗笑地快淌出淚來,湊到白弈耳邊道:“是你阿妹寫的。我跟她講,父皇喜歡王體,隨便寫寫差不多便是了……藺公說有帝王氣!”他笑得腰也彎了。
“殿下!”白弈聞言大驚,四下一望,並不見什麼人靠近,忙將李晗扶起,壓低嗓音道:“這等玩笑還是免了罷。臣倒是覺得,殿下這會兒,暫時別走的好。方才退朝時,陛下可是將藺公留下,一同往兩儀殿去了。”
李晗眸色一震,由不得,怔住了。
侍人送上軟墊,皇帝就屏靠了,闔目苦笑。“朕近來總想起從前,”他長嘆,眉心額鬢滿是疲憊,彷彿歲月留痕,“你、健德跟著殷興霸,你們去平西涼邊亂,回來,在承天門前大閱三軍。你記得麼,阿宓還蹦上城垛子去了,嚇得母后關了她足幾個月。多少年了。朕跟前,只剩下你。一個一個的,都走了。連母后和阿宓,也瞧不見了……”
藺謙座於側旁,聽他如此感懷舊事,難免唏噓。
兩儀殿內,獨君臣二人相對,驟然成傷。
“恭良,此時沒有外人,你對朕如實講。太子那一抄經,你說的是真心話,還是為了保他,才假言託辭。”沉寂良久,皇帝忽然如是問。
藺謙聞之一頓,片刻,靜道:“臣,不敢欺君。”
“你信那是太子自己寫的麼。”皇帝沉道。
“陛下!”藺謙肩頭震顫,人已正拜下身去。
“坐。不要跪著。”皇帝擺手,“大郎從不研讀這些,一日之間,寫不出這樣的東西來。”他似自語沉吟般低語,“是誰替他寫的。不能是左庶子杜衡。是誰……?”忽然他眸色一驚,脫口而出:“白——”
“太子天資聰穎,一點既通,陛下何苦執意疑心!”藺謙搶上前去,拜道,“廢長立幼,亂之始也,陛下千萬不可動這樣的念頭!”
“可……”皇帝沉嘆,眼底愁色盡染。
“陛下若是替太子將來的社稷安穩擔憂,臣倒是有一策。”藺謙靜道:“臣聽說,殷公的兒子其實並沒有死,一直就在裴侍郎府上。”
“你是說……那……那綏遠將軍殷孝?”皇帝猛然震驚。
藺謙點頭道:“陛下不如即刻下詔,遷裴遠為中書侍郎兼東宮右庶子,讓他與太子多多走近些。至於殷孝,這一件施恩納賢籠絡人心的好事,陛下就留給太子來日去做罷。”
“這豈不是……”皇帝一時驚極。當年,殷氏滿門是以謀逆大罪處刑。而今,本該已經市斬之人竟沒有死,藺謙卻還勸他留人以備日後之用,其他暫且毋論,這將國家法度置於何地?“恭良……”皇帝遲疑不定地看著藺謙,仍不敢決斷。
藺謙沉道:“殷、裴兩家舊案,箇中曲折,陛下不是早就清楚的麼。只有讓太子親自替殷公平反沉冤,才能讓那殷孝對太子銘感於心誓死報效。健德與我,也都是殷公帶出陣來的,殷公在軍中的威望,與白氏相較,孰高孰低,便是建德如今還在生,也不得不敬之三分罷……太子將來的軍心,全在此一舉,只要還能節制天下兵馬,我聖朝江山,就不會倒。”
皇帝默然良久,眼底明滅變幻。“你容朕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他伸手去執案上茶盞,卻手顫地把握不能。
“陛下不可再猶豫了!”藺謙緊逼道,“請陛下即刻降旨——”
他話未說完,卻聽外間侍人來奏報,吳王殿下請見。
皇帝眸光微亮,就要傳召。
“陛下!”藺謙當機搶斷,喝住侍人。他上前一步,跪在皇帝近前,雙手緊緊拽住皇帝衣襬,急道:“請陛下斥退吳王,即下聖諭,免除吳王殿下在朝實職,以絕佞臣之望!”
那極致誠懇之態又透著拼死相諫的決絕,皇帝心下大為震動,一時有些呆怔,不知該如何是好。藺謙便也半分不退,決不允那侍人傳召吳王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