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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六月間,你爸爸,你媽媽抱著你,夜裡在船上乘涼。”
“後來呢?”
“你父親把竹板橫擱在船上,睡著了,一翻身,竹板子歪了,他先跌到水裡,船就翻了。你媽媽抱著你也跌到水裡。”
“唉,”外婆歇了歇,“你爸爸一下水就醒來,在水裡摸,摸到你媽媽,順手把她扯上來,推到船底上。一看,你還在媽媽懷裡,嘴巴還銜著奶頭沒鬆口呢。”
“嘿嘿。”鐵牛笑了。
“你家裡好苦呢。你父親分家時,分了三升蠶豆兩升紅穀子,還分一百多光洋的債呢。你媽媽生你那天,一粒米也沒進口,只吃了一碗米湯伴的藠子葉,好作孽啊。”
在外婆細細啞啞的敘說裡,鐵牛睡著了。
三、狼號(1)
不知什麼時候,忽然響起又重又急的敲門聲,玉蘭在叫:“媽媽!媽媽!”
鐵牛外婆很快就起來了,開啟門,還進來一個人,是鐵牛爺爺秦青山。
鐵牛媽媽說:“外面又是風又是雨,一下子漲了兩尺水,快要崩堤啦。鐵牛和巧月一道,馬上跟爺爺上堤去。我還要把幾樣東西撿上樓。”說完風急火急到正房去了。
鐵牛爺爺說:“他外婆,這傢伙還沒醒嗎?”他撩開蚊帳,雙手拽住孫子兩隻胳膊,提起來放到椅子上,拍拍他臉頰,“健牛哇,還沒醒呢,倒圍子呢!”
鐵牛脖子軟塌塌的,腦袋東摜一下西甩一下,這才慢慢睜開眼。
爺爺一把拽起他。外婆把包袱挽到手上,“好,走�。”
站到屋簷下,洶洶的風雨從黑暗中陣陣撲來。
爺爺又拐到灶腳尋一把樹枝柴草,用繩子密密繞緊。鐵牛外婆連忙提起那隻已經輕飄飄的油壺,往火把尖端淋一圈。鐵牛搶著點燃了的火把往外走,一陣風颳起火灰濺到眼睛裡。
玉蘭對兒子說:“到爺爺那裡聽話,別亂跑!”
突然,鐵牛掙脫爺爺的手,跑進屋去開碗櫃。
媽媽急得罵道:“還翻什麼屍啊!”
鐵牛和爺爺走在前面,巧月牽著外婆跟在後面。
爺爺一手舉火把一手拍著鐵牛頭上的斗笠,“你剛才拿什麼東西?”
“董雞婆蛋,我今天撿的。”
爺爺說:“要得,我搞點韭菜炒了,讓你好好吃一餐。”
越接近河邊,沙土路越鬆軟。鐵牛外婆穿雙油鞋,棉鞋模樣,布底布面,經過反覆塗油,不會滲水,卻堅硬如鐵,很快把外婆的腳磨痛了,鞋子陷入含水沙地,如拳的小腳一提,襪子就踩到水地上。
走上湖邊渠道,看到大堤上一溜溜火把像掉在地上踩了一腳的螢火蟲,拖著長長尾巴在風雨中明滅閃爍,許多人在光影裡來回奔跑,堤上挑“堰封”,堤下擔卵石,還有打樁的,挖浸溝的,拖浪把的,抬木頭的。砂石傾倒聲,鐵器碰撞聲,榔頭捶擊聲。
爬上大堤,河水果然漲到快平堤面了,人不需彎腰,伸腳一撩就可撩到河水。剛剛用新泥挑起的兩尺寬堰封,猶如大堤這隻手臂長出的一道新肉,被“砰砰”拍來的水浪打得流血了,發出空洞的回聲,泥沙糖一樣被融化,變成無影無蹤的東西。“持家猶如針挑土,敗家猶如浪淘沙”,這諺語的形象註釋就在這裡。
在忽明忽暗的火把光照下,天空深黑如淵,好像就在你手邊,好像又在遊走的夢裡。大河裡一星一閃的水光才非常真實地讓人感覺到這已是個洪水稱霸的世界,這位霸主正胸有成竹地把彈丸之地的嘯天湖銜在舌尖上玩耍,玩膩了,黑暗無邊的上下頜一抿,一股惡痰般的狂濤就會把它吞下肚去。
少年鐵牛倒沒什麼恐懼,穿行在來來往往人叢中,既懵懵懂懂又激動興奮。他被爺爺拖著跑,扭頭左瞧右看,卻沒看見爸爸和秀月姐姐。
到了爺爺家,爺爺倒置火把朝前晃動,指給他們說:“秦厚德的廂房披廈都浸垮了。”
鐵牛吃了一驚,今天下午還和秦三在一起捉董雞婆呢,誰想現在他的屋就垮了。鐵牛從火光裡看到秦三家的正屋還立著,可是兩旁廂房和披廈卻像瘦得肩胛骨都戳在皮外的病人,死氣沉沉趴著,那骨頭就是屋檁和桁條。水浪在屋裡屋外噼噼叭叭響,河風將浮在水面的豬欄柵子、雞籠、零碎木頭和模糊不清的茅草、傢什都刮到堤邊柳樹叢裡,它們大概被繩子圈住,在樹下的水浪裡一擠一散一浮一沉晃悠。
鐵牛外婆驚歎道:“作孽呢,還沒垮圍子就把屋衝倒。”
鐵牛這才真正嗅到倒圍子的氣味,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