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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襲擊者們眺望遠方稻田,一陣哀嘆。
三位狩獵者捧水抹臉,怏怏地踢蹋著踩倒的和沒踩倒的禾苗,朝路上走。
突然秦三說:“董雞婆蛋!”
大家圍過來看,幾棵被董雞弄得倒在一堆的枯死禾苗上,一個圓圓的、用稻草軟葉鋪成的、蒸缽大小的光溜溜敞口窩裡,擺著四隻麻綠色禽蛋。
他們高興極了,秦三連窩捧起,飛奔上路。
他們拿著比雞蛋小而圓似乎還有微溫的董雞蛋左瞧右看,放到耳邊搖搖,又向陽光照照,盡情享受圍獵的收穫。
秦鐵牛玩到太陽落水才回家。一進屋,捧著兩個董雞蛋就尋媽媽。屋裡已經黑麻麻,後面廂房傳來巧月姐姐剁豬菜的聲音。
鐵牛摸索著開啟碗櫃,拿個碗小心翼翼擺下董雞蛋,到灶頭圓洞裡摸到還有些燙手的飯缽,揭下蓋碗,筷子插了兩插,出來坐到門坎上吃。
菜是蒸茄子,雖然沒油,放了米湯的,吃起來很軟和。飯裡有剁得很細的紅薯根。狼吞虎嚥吃完飯,到水塘邊打半桶水洗了腳,尋出底裡有層黑泥垢的舊布鞋穿了,坐到門坎上,聽見住在前邊廂房的外婆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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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獵手(2)
“外婆!”
外婆應了聲,“玩得這麼晚呀,你媽媽發脾氣呢。到哪裡玩去了?”
外婆有一盞很小的豆油燈,像廟裡菩薩前面的燈。一個銅鑄的碟子,下面彎彎的杆,杆底一個雕著些小妖怪的銅座。外婆的油壺收藏在床後,是個方形鐵皮壺。油燈幹了,她就顫顫巍巍端起油壺,向燈盞滴幾滴油,用筷子把上端乾枯的燈芯挑轉頭來。外婆除非積麻、紡線、補衣服,平時她是不點燈的。外婆老了,皺巴巴的手已經納不動鞋底了,只在白天納一納襪子底。鐵牛冬天穿的那雙布襪子就是外婆納的。
他見外婆敞開著那隻掉光了漆的木箱,把幾件衣服疊在一個包袱裡。有一件薄薄的棉襖,油燈下有些發亮,不像平時穿的家織布。鐵牛伸手摸了摸,外婆把他的手拿開。
“這件襖子,是我到肖家來鎮嫁(陪嫁)的衣服,是洋綢面子呢,我到肖家再沒制過一件好衣服。”
鐵牛似懂非懂,又見外婆拿出一雙奇怪的鞋子,是紅的,看上去硬噹噹、脆薄薄,好像紙殼糊的。
鐵牛問:“外婆,這是什麼鞋?”
外婆說:“這呀,是外婆到黃泥村去穿的。”見外孫似乎沒懂,又說:“是外婆死後穿的呢。人到陰間去呀,要是沒鞋穿就走不動,還會纏著這個家裡。”
鐵牛頓時覺得螢火蟲似的燈影外,有什麼黑傢伙一晃一晃,心裡緊張起來。
外婆把寥寥的衣服撿到一大塊四四方方的青布里,然後對角折起,打了結。
外婆挽著包袱,一顛一顛走到床邊,撩開蚊帳,將包袱放到床上。
“來,”外婆拉一下鐵牛,便坐到矮靠背椅上,讓鐵牛站在她兩腿中間,“你幾天沒梳健毛(辮子)吧。”外婆就哆嗦著手解開他辮尾那條小布帶,用梳子一下一下輕輕地刮,然後把垢結的泥塊仔細拈下來。
除了父親,鐵牛的親人都給他梳過辮子。媽媽每次都像完成任務似的,用力刮幾下,一推:“好,撿糞去!”秀月姐姐梳得好,又不痛,又能刮到癢處。還有表嫂菊香也梳得好。巧月姐姐梳得慢,捉蛇似的,扎出辮股歪歪扭扭。偶爾,爺爺也跟他梳一回。爺爺手重,捫得很痛,還一邊講古人如何如何的大道理。外婆梳理最多,外婆梳得很輕,很細心,但是不解癢。
他睡在外婆腳頭,用手摸摸外婆的腳。外婆的腳比他的腳還小,腳背骨頭凸起來,像只芋頭,腳板心卻凹進去,像一個空殼的螺螄。外婆的腳趾一個緊貼一個,每個都又短又扁,像石板縫裡的生薑,扳都難扳開。
外婆說:“孩子,要攢勁讀書啦。讀得書多無價寶,一字不識是枉然。我們這裡是個苦地方,你看過的什麼日子囉。你一個哥哥就是餓死的呢。”
鐵牛驚訝道:“我還有哥哥?”
外婆床上的竹墊子每天都抹得很乾淨,蚊帳過不久也要洗的。外婆洗蚊帳就叫鐵牛給她踩。大腳盆裡放滿水,腳板踩在粗麻麻的蚊帳上,不知是癢還是舒服。但是鐵牛總覺得外婆床上有種什麼氣味。他長大後回憶起來,才覺得應該稱作“老”味,人老了就會有特殊味道。
鐵牛說:“外婆,我熱。”
外婆伸手窸窸窣窣從蚊帳圍板後掏出芭葉扇,輕輕給他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