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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去,水禽與漁人,總在存亡裡相依。
曙光既然遙遠,黑暗就樂在其中。嘯天湖未潰時,黑暗中仍有生氣,仍有人的汗味。潰倒後,黑夜充盈的便只有洪水的霸氣,以及它夾帶大小動物屍體的腥臭。
難道嘯天湖人死光了?
沒有。
暫時擔承嘯天湖人性命的處所,是金鉤寺那幾垛斷壁殘垣,斷壁殘垣之下是人稱“浮墳”的臨江岩石。
這是一段極其怪異的岩石,別說嘯天湖水窪澤地,八百里洞庭泥沼淤灘,即便鄰近丘陵山崗,也見不到這種岩石。
它顏色黛青,紋如直線,平面約一畝大小,猶如片片樹葉或片片魚鱗疊壘而成,臨水的南、西、北三面,遠遠看去,鋒稜錯落,犬齒不齊,只有東面被嘯天湖大堤掩埋。
四.天地洪流(2)
因它含大堤而凸於江中,年年歲歲奔湧的江流,在它前側、西側掏出深潭。最嚴酷的冬幹水淺年份,別處河床大片暴露,這裡仍碧水悠悠、清波漾漾。不說汛期,即在冬干時節,任你江河老客,漁獵豪強,無人敢向深潭撒上一網,世世代代湖區人夢境中,這是一頭巨龍或水怪的洞穴。
現在,它是一垛嘯天湖人的救命神巖。
嘯天湖老少七八十口人,全擠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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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浴血金鉤寺(1)
姚竹村向秦天、肖仲秋報告他看管的大漁船被洪水捲走時,朝自己臉上抽了兩巴掌,是真正痛心自己失職,兩耳光居然打得他左眼角那小指尖大的一綹贅肉紅腫得浸出血來。秦天逮住他的手,他們看到吊船的碗口粗細的桑樹折成兩截。姚先喜兄弟的兩條漁划子一條完好無損,一條被風浪拋起砸裂了船幫。
金鉤寺石頭上的二神廟原來前後兩間,現在只剩左右兩三尺高的麻石斷牆,唯犬齒狀後牆尚有一人多高。
廟基南北兩側大堤也淹了腳踝深的水,江上大浪到堤面就變成細碎浪花柔推曼擁。廟堂地面高出水面尺許,因為大雨如注,同樣水流嘩嘩。
人們密密麻麻擠在這方寸之地,上年歲的老人坐在幾條石頭上,女人抱著尖聲哭叫的孩子或背倚矮牆,或蹲在地上。男子漢乾脆席地而坐,任雨水從臀部和大腿間橫豎流淌。蓑衣斗笠給老人孩子穿戴著,男人和婦女光著腦袋受雨淋。其實原來有不少雨具,多半在奔逃時被狂風揭走了。
沒有人穿得一身乾衣服。夏日衣衫單薄,有的人整個夏天都不穿上衣。他們赤膊勞作,一任日曬雨淋,到夏秋之交脫幾層皮。那油黑粗糙的雙肩雙臂是他們不需縫製不需洗換的上好衣裳。有人一條褲衩就可度過一個夏季直至深秋。
風鞭雨箭是長眼睛的,它們不會看不見這裡號啕瑟縮的人群。嘯天湖尚且已變成一座水城,這幫窮寇怎麼能佔據神靈的領地苟延殘喘?難道有誰許諾讓你們繼續生存?
人們臉面面板麻木了,水淋淋溼漉漉的孩子哭號聲漸漸嘶啞乏力,成年的女人男人接續著叫罵哭喊。這類哭喊夾帶難聽的方言俚語,他們咒天,咒地,咒水,咒世界,咒他人。
在一片對天地神明不恭不敬的咒罵聲中,有些老人小孩漸漸萎靡。
哭叫聲風雨聲與遠遠近近浪濤交織混響,人們身體的舊疾與新病在死神唆使下,乘黑暗向可憐的生靈偷偷下手。
除了曠日持久或突然遭遇的疾病,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向他們露出尖利的獠牙。
也許黎明正在臨近。世界風雨如磐,彤雲如網,黎明這個可愛的玩意對他們沒有太多實際意義。
然而,人們畢竟可以看到一些物什影像了。
這些影像令他們肉跳心驚。
這世界不止人類一種生物,除魚類、鳥類,還有比這一切數量龐大得多、品種豐富得多的哺乳類、爬行類、昆蟲類。
這些生物平時生息在人類不易觀察的地方,在地下,在溝壑,在泥沼,在洞穴,在草叢,在荊棘裡。
它們多數不是水中生物,它們必須呆在有空氣有食物的地方。奔騰的浪湧,幾丈深的洪水,逼使它們不得不棄巢而逃。
當然,小些的生命,如蒼蠅蚊子蚱蜢飛蛾,它們太弱小,一陣狂風足以把它們送上逃荒逃命的萬里征途。
人們發現了盤踞在斷牆上的長蛇,鑽到屁股下的老鼠,爬在蓑衣斗笠甚至肩膀背脊上的蜈蚣。人與人之間幾寸地面上,這些生物或龜縮不動,或蠕蠕而行,同樣密密麻麻,同樣溼淋淋光溜溜。人們恐怖地尖叫起來,抖跳、拋甩、拍打、踩踏,爭先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