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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愛英剛進屋時被一群陌生男人粗野眼光包圍搜尋的感覺不知不覺消失了,剛才一一觀察分析的形象逐漸模糊。農民不就是農民嗎?透過粗野強悍的外表,他們那顆自私膽怯的心就很脆弱地暴露在眼前,這是隻需觀看不必征服、只需訓導而用不著提防的。
她抿著茶,目光輕鬆而銳利地掃視滿屋男人,聽到的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眾多粗重的呼吸。
這些粗布衣衫的人,這些腳趾張開腳板厚實得像熊掌的人,這些撓頭、啃指甲、東張西望眼光茫然的人,這些和你鄭愛英在同一個屋頂下呼吸卻既不是同事又不是親友也並非陌路的人,究竟和你什麼關係?他們真是一群正在或行將接受你指導的人嗎?你指導他們什麼?生產自救?從互助組向合作社的革命?
她的匆匆遐思突然中斷,不是被吵鬧或呼喚,而是被沉寂,一種粗糲與凝重的沉寂折斷了她的遐思。
連一直站在廚房門口悄聲對話的李元宵母女也呆在那裡。
秦天輕輕一拍前額。你們這些人有什麼好想的?合作社也好互助組也好,是政府的事,想那麼多幹什麼?嘯天湖要做的事多呢,夠累呢。
人們聽到他沉穩的聲音:
“莫打瞌睡啊,別的心事放到睡覺時去想。我覺得,鄭幹部講的都重要。合作社嘛,那是以後的事。在座的,過去有田的不多,過去有田的,也不是祖宗十三代就有的。如今個個有田種,是好事,將來田歸集體,也是好事。《增廣》上頭一句話:‘千年田地八百主,哪裡認得這些真?’肖海哥你說是吧?”
他朝坐在門坎上手撐下巴的肖海濤嘻嘻一笑。
肖海濤猛醒地連忙點頭:“是的是的。”
“從歷朝歷代看,農民自己管自己的事最好,政府要來管一管,是政府一片好心。”
“不要好心沒辦得好事。”一直眯眼打瞌睡的姚先喜突然抬頭說。
秦天說:“當然也有,明朝洪武皇帝就是好心辦了不少錯事。”
謝大成胳膊肘向他一拐,“嗨,共產黨不是朱洪武啦。”
鄭愛英詫異地瞥秦天一眼,他怎麼將話題引到這裡來了?
她正納悶,秦天又說:“今天不談這個。今天開會,我剛才說了,大田出水至少還要半個月,那時只能種蘿蔔白菜。我看,兩塊高地暫按人頭調配,每家每戶都種一點,大家意下如何?”
啃完指甲又在光頭上搔癢的肖長根第一個舉手:“我贊成!”
姚先喜嘲笑道:“你當然贊成啦,有利益你還不贊成!”
姚竹村突然像拔瓶塞似的“呸”一聲,嘴裡飛出一泡濃痰,如彈弓射出的石塊,飛落房中方桌大小的泥地上,衝起一團滾地塵埃。
鄭愛英剛剛被身邊這聲猛然暴發的“呸”嚇得一噤,立即就見那顆彷彿黃綠色的飛彈居然正從她放茶碗的小凳上掠空而過,頓時激起憤怒與厭惡,臉頰立即漲紅了……她終於只將目光閃電般朝這人一掃,緊了緊牙根,不忍再向茶碗看。
肖海濤表態:“我贊成老秦的意見。”
姚先喜狠狠瞥一眼一聲不吭的弟弟,“我不贊成這個搞法。那本來有主的田地,怎麼平白到了別人手上?我總不能跑到別人屋裡搶他的東西吧。你看呢,竹村兄弟?”
姚竹村剛想要支援姚先喜,可姚先喜無意中說了“到別人屋裡搶東西”,讓姚竹村頓生惱恨,心中罵道:你孃的一口卵話!
他突然將拇指食指拔出的幾根鬍鬚放到嘴前“噗”一吹,隨著紛紛揚揚唾沫星子,蹦出一句讓姚先喜大感意外的話:“我隨便怎麼搞!”
秦天對姚竹村的表態正感到詫異,突然想起姚先喜剛才的比喻,立即暗自一笑。
一七、四面八方的粗野目光(4)
姚先喜原以為竹吊眼這傢伙會大大地橫插一槓,使事態僵化,因為這是個不知見風轉舵的傢伙。沒想他竟表了這個態。他姚先喜精明一世,卻為剛才說錯半句話糊塗著。他現在等著看水炳銅行逆風船。
“嗨,銅師公,你有話就講有屁就放啦。”他故意刺激他。
水炳銅的絡腮鬍須早已沒剩幾根,但他那終年不離身的鐵夾子仍在“嘰呀嘰呀”叫,左手沿臉頰悠悠閒閒地摸。他這絡腮鬍子不是一齊長得太長就不用理髮匠剃。鐵夾子一把一把地扯,別人看了都覺得痛。
他忽然把夾子往衣袋一放,雙手胸前一抱,身向椅背一靠,頭一抬,很誇張地睜大眼朝屋頂一瞥,鼻子裡“哼”了一聲。
眼睛直瞪著的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