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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緬懷令尊大人乾了這杯,年輕人!我們航海的永遠忘不了他。”
正喝著,我聽到一陣劇烈的騷動,接著又聽到甲板上混亂的腳步聲和遠處傳來的擊鼓聲。科特尼艦長看了一下表,一口喝盡杯中酒,從長靠椅上站起身來。
“很抱歉,他們要在全艦隊鞭打一個水兵,我聽到小艇正向這兒開來,我得去舷門旁宣讀一下裁決……真是件討厭的事。你們不要客氣,請隨便喝酒。如果你們想看一看,我可以讓你們到舵樓甲板上去。”
第二章 海上的刑律(5)
說完,他從那畢端畢正地站在隔艙那裡的哨兵面前穿過,便走出去了。布萊側耳諦聽了一刻遠處的鼓聲,放下手中的酒杯,示意讓我跟著他。後甲板有架短梯通向舵樓甲板,從那兒居高臨下,一切正在發生的事情盡收眼底。那天空氣清新,然而風卻特別小,只有一絲十分微弱的貓掌風。晴空萬里,陽光燦爛。
水手長鳴笛發出了全體水兵列隊艦尾旁聽宣判的命令。他的助手叫喊著把命令傳開去。帶著滑膛槍和佩劍的水兵爭先恐後地跑向艦尾,在我們站著的舵樓甲板前集合。科特尼艦長和他的中尉們站在露天甲板,下級軍官都集合在他們的下風;軍醫和司務長站在舵樓甲板端部的最下風處,排在水手長、副水手長的後面。全體水兵沿下風的舷牆列隊……為了看清楚些,有些水兵索性站到小艇和吊杆上。一艘裝有九十八門炮的戰艦和一艘形似“母虎”號的三級艦泊在近處。我看到這兩艘艦上的艙窗和舷牆都擠滿了默不作聲的水兵。
照例必須長鳴半分鐘的鈴響了,……歸營號吹奏起悲哀的放逐樂(舊時把士兵逐出兵營時吹奏的樂曲。)。不一會兒,“母虎”號艦首附近駛來一長列小艇,當時的情景我永遠難忘。
一條由泊在近處的艦船派出的大艇,緩慢地合著令人心悸的鼓點劃在頭裡。艇上的軍醫和糾察官站在鼓手旁邊;在他們後面的艇尾處,蜷縮著一個人。乍一看去,我還認不出那是個人。跟在大艇後面的是該艦隊各艦派出的小艇,同樣緩慢地合著悲哀的樂曲劃駛著。小艇上乘坐著前來旁觀宣判的水兵。一聲“停劃”的口令之後,大艇順著慣性停靠在“母虎”號眩門旁。我伏欄俯視,呼吸快要停止,不禁失聲輕輕地驚叫了一聲:“啊呀,我的天哪!”布萊先生從旁邊瞥了我一眼,對我發出輕蔑而陰險的一笑。
那個蜷縮在艇尾的人是個三十至三十五歲的壯漢。他被剝得只剩條肥大的帆布水兵褲,*的刺著花紋的臂膀曬得黝黑。他的手腕上綁著長統襪,被結結實實地捆在絞盤棒上。他那厚密的棕發亂蓬蓬的,腦袋耷拉在胸前。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他的褲子上、他蜷縮一團地臥躺的座板上以及兩邊的船肋和船殼板上,都濺滿了褐色的汙血。血這個東西我以前見過;然而使我透不過氣來的是那壯漢的背部。從頸部到腰際,整個背部被皮鞭抽得皮開肉綻,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一條條變黑的皮肉向下耷拉著。
科特尼艦長緩步穿過甲板,俯首望了一眼下面那令人膽寒的場面。軍醫貼近那具遍體鱗傷的、被捆綁在繩索上的軀體,把它翻了個臉朝天,爾後抬頭望著站在舷門旁的科特尼。
“這傢伙死啦,艦長。”他語氣莊重地說。一陣隱約可聞的低語聲猶如微風掠過樹梢一般,從擁擠在吊杆上的水兵中傳來,“母虎”號艦長雙臂交叉,微微側過臉來,抬了抬眉頭。他身佩長劍,制服上鑲著富麗的花邊,頭戴翹簷帽,辮子上抹了粉。好一派騎士風度。氣氛復歸肅穆後,他又轉向軍醫:
“死啦,”他以深有教養的慢腔慢調輕聲說道。“算這傢伙走運。糾察官!”站在軍醫身旁的那個准尉全身一震做了個立正姿勢,然後脫去帽子,“該鞭多少下?”
“二十四下,長官。”
科特尼走回原來在露天甲板上站著的位置,從他的尉官手裡拿過一本軍事條令。他動作優美地脫去翹簷帽,將它放在心口上,艦上所有的人也都脫帽以示對國王頒發的戒律的敬意。於是,艦長用清晰而緩慢的聲音宣讀起有關毆打皇家海軍軍官該罰何刑的條款。這時,一名副水手長正在一旁解著一個檯面呢紅口袋,從裡面抽出一根有柄的皮鞭。他心神不安地看著鞭子,頻頻向上風處投去目光。艦長唸完條款後重新戴上帽子,看見了副水手長投來的目光。前面又一陣隱約可聞的嘁嘁喳喳聲傳進我的耳朵,接著便又一次在科特尼目光的逼視下恢復了死一般的肅靜。“履行你的職責去!”他不動聲色地命令道,“抽二十四鞭。去吧!”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二章 海上的刑律(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