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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名家直接在牆面上畫),然後煞有介事在展廳裡走來走去。他也怯生生地嘟囔著談生意經,但就像此地絕大多數畫廊同行,他做起來既認真,又負責。客人到齊了,興奮得臉色通紅。
正派的畫商會給藝術家引見客戶。弗萊德不單樂於此道,還引我見了西岸好幾位畫家。同行們擠在屋子裡,都像老相識,你是哪國人,畫哪一路,沒人在乎,那不是交流的障礙,也不是來往的藉口,但對藝術家的名氣卻有可愛的反應。那次弗萊德把鄭勝天先生也請來我的畫展,當地女畫家凱瑟琳開車帶我們出去,車中閒談,鄭先生說到會見勞申伯格的往事,凱瑟琳大叫:“什麼?你見過他!那我得碰一碰你!”同時就騰出正在開車的右手,做成一縮一伸戰戰兢兢的動作,在鄰座的鄭先生的袖子口點了那麼一點。
凱瑟琳是個嚴肅的畫家,專畫詭譎的人物和場面。後來當她得知弗萊德在紐約介紹我認識了坦希,羨慕地說:“我也要搬去紐約!”
坦希算是當代名家。弗萊德初見我就張羅要讓我們會一會,但並不是因為“名氣”:在我,一時不知“坦希”是誰,在弗萊德,是他認為我與馬克想法相通,應該聊聊。直到他來紐約同坦希約定,臨去前遞給我兩份刊有坦希作品專輯的藝術雜誌,這才明白對方是誰:多年前我就在大都會美術館和現代美術館見過他的畫。我常不記得看署名的。
5。 藝術家肖像——坦希(2)
藝術家交往——乾脆就叫同行吧——最痛快兩件事,一是“呼朋引類”:甲乙成了朋友,甲認為乙和丙更應該結交,於是玉成。再就是所謂“一見如故”:那夜在下西城一家酒館落座,坦希接過弗萊德遞給他的我的畫照,看過,就簡單地說:你看哪天方便?我們得約個日子細談。
再下個禮拜,我記得那天天氣嚴寒,坦希搭乘地鐵遠來我家,坐下來,也是那麼沉吟片刻,然後聊到半夜。
馬克·坦希生長在聖荷塞。他父親在當地藝術學院教了一輩子美術史,和弗萊德是老同事。他的叔叔是戰前有名的插圖畫家,在馬克出生前自殺了。日後侄子儲存著叔叔的許多原稿。馬克成名後,凡是負面的評論都說他的畫太像插圖,我私下想,叔侄間會有這麼一層神秘的關係麼?
同奧爾一樣,馬克也有三個孩子:奧爾的老三是閨女,馬克的老三是小子。“那是一次意外,天哪,其實兩個就夠了,真難為情。”馬克搖著頭說。他的妻子簡恩也來自歐洲,愛爾蘭鄉村女子,衣著講究而得體,半點不像農民,但比中國的農民還要老實純樸,每在馬克的展覽酒會上跟我要支菸抽,為的是躲到一邊獨自安靜。西方電影盡是婚變情變,以我交往的寡陋,卻每每遇到伉儷情深的美國夫妻。
馬克總讓我想起中國叫做“模範青年”的那麼一類人物,他相貌端正、態度謙和——在我的記憶中,五六十年代的中國大學生和知識分子倒還頗有那份相似的型別。怎樣的型別呢,就是一派自信而無欺,不曾被侮辱過的神情,待人接物不知何為虛與敷衍。用老話說,馬克是個十足的書生。他永遠沉思著談論問題,偶一笑,即刻收斂,又復沉思。他很少一味談論自己,不搶人話頭,表達意見坦率而審慎。議論稍久,他會忽然停住:“哦,我想我說得太多了,你怎樣認為?”
他有時簡直害羞。當他將某件剛完成的畫翻過來給我看時,面頰就微微地紅起來。
但這迂闊的性情同馬克戲謔的畫旨作對比,乍看之下兩不相諧:一頭牛被牽到油畫面前;一位電視主持人用話筒伸向埃及獅身人面石像作採訪;好多架上畫家在對著原子彈的蘑菇雲寫生;又有兩個文人在字片語成的懸崖絕壁邊緣扭打。1985年我在惠特尼雙年展前廳看到這幅畫,不曉得其中之一就是法國人德里達。什麼意思呢?全看明白了,全不懂。然而一定有所指,有用意,而且分明是利用了我們的無知和有知,或者說,我們的有知在這些畫前一時變為無知:觀眾被耍了,同時又似乎被邀請聰明起來——作者想必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臉上帶著一抹杜尚式的微笑:很有所謂,很無所謂,結果呢,結果是那麼正派的一個馬克·坦希坐在酒吧檯子邊上很老實地等著我們。
說到杜尚,那夜酒館所在的下西城六大道十三、四街一帶,就是布勒東、曼·雷、恩斯特、馬松、杜尚,還有列維…施特勞斯一夥人二戰期間流亡來美長年居住、聚會的地方。
我們最初的來往被馬克弄得太鄭重了一點。他甚至來過兩三次信箋,為約會,或為約會的改期。在同一城市,在當代,他不打電話而寫信寄信,實在是古風久違。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