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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米長的模型飛機,機翼機頭傾斜著對準街市,看過去英勇而幸福。其他各項工程如火如荼日夜進行,到年底最末一夜,幾十萬紐約人在廣場舉行傳統守歲儀式時,時代廣場確實氣象更新——那年秋末我從亞洲回來,如喪家之犬:畫室豈不就是我的家。承畫友坦希幫助,運回的大畫存在他的畫室。無法工作的兩個月不知是如何度過的,直到一筆我在年初申請的基金被批准——來自以死去的後現代女畫家約翰·米肖爾遺囑設立的基金會,連同另十九位入選的美國藝術家:至少在這件事上,出錢和領錢、幫助和被幫助的都是彼此素不相識的藝術家。我立刻租下新畫室。並非故意,經紀人介紹的處所與老畫室僅一街之隔。在十六樓,我從新畫室北窗看下去,233號樓每個窗眼都瞎了,灰濛濛站著等待拆毀。同樣的地鐵路線,同樣的出站口,不同的是畫室租金高了將近三倍。起初,好幾次我仍習慣性地朝老畫室那兒走去,就像至今我記憶中的美院方位也還是在東單王府井一樣。
雷康,繼續辦案保持來信。我明白了,他辦案子好比我們畫畫,習性難改。在我早已忘了官司時,賠款於上個月寄到。大夥兒臨別留下聯絡地址,兩年來收到過幾回展覽開幕邀請信,誰呢,想起來了:233號樓“難友”,都活著,都在新的幹活的地方繼續幹活。在街上遇見克里斯蒂和女革命家,彼此笑了,誰也沒提起那段日子。
我們被攆走了——這在迪斯尼集團的宏圖大略看來算不了一回事。在我們,那段日子除了此刻當成寫作材料,說實在也他媽的不算回鳥事——請容我順口帶這麼一句粗話。
199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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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藝術家肖像——坦希(1)
不記得是在張愛玲的哪篇小說裡,我讀到這麼一句妙語:女人都是同行。“相嫉”二字雖然去掉了,女同胞讀到,想必心領神會。其實男同志嫉起來,也是酸楚難熬。英國人培根先生專有文章題曰《論嫉妒》,說“嫉妒是不知道休息的”,可見得體會深切,不知是他妒人呢,還是人家嫉他。
單是在心裡嫉妒,倒無妨的,或者也能解作羨慕以至欽佩的意思吧。難辦的是同行相忌,可悲的是同行相殘——彼此防備著、傷害著,窄路相逢了,還得打招呼、握手、扯閒天。
不過我現在要來說的人、事,是同行之間的相知、相助、相敬。
先得講弗萊德老先生。1991年,我和一夥大陸同行在聖地亞哥藝術學院辦展覽,座談會之類散了,他就走過來,沉吟片刻,接著用懇切、從容的男低音(男低音總會顯得從容、懇切)說他在聖荷塞有家畫廊,要給我辦展覽。
我不想接。一辦,就得賣,一賣,又是老套:得錢,但不開心;賣不掉,也無趣——當你懸想誰會來買,一切變得無趣。那回在學院展覽的畫作,是我來美國九年後頭一遭存心幹自己想幹的勾當,除了非營利性質的展覽,我打定主意不找畫廊。熬到非得屈服於飯碗時,再說。
可剛剛開始玩,這位老先生就來兜生意。我照直拒絕。他平靜地說,好,不過咱們無妨坐下來談談。
這也是老一套。但我喜歡弗萊德的模樣,他不像畫商,倒活像個面紅須白的聖誕老人,又是一派教授風度,尤其是同人講話的語氣,好像熟朋友適才長談過後又聚攏了似的。他要了我下一程住處的電話號碼。幾天後,他開車兩小時到洛杉磯我落宿的朋友家,也是那麼沉吟片刻,說,別的無所謂,但總得把畫掛到牆上看看。我說好吧,讓我回紐約後想想——兩週後他真的飛到紐約來。
再過兩個月,我的畫就乖乖地掛上他畫廊五米高的白牆。老頭子用力擋開我的手,自己爬到高梯子頂端調配射燈角度。下得梯子,他用碧藍的,上歲數後淚汪汪的老眼看看效果,笑得白鬍子都沾上口水了。
原來弗萊德是個畫家。三十年前他住在紐約,畫極簡主義的路子,是當年的前衛分子。此後在聖荷塞藝術學院當教授,任教務長,一退休了就自己開畫廊。他認識不少頗為重要的畫家,其中有好幾位的作品我都在美術館看見過,什麼流派花樣的都有。但他一個“極簡分子”,何以喜歡如我似的“寫實分子”?我有點納悶,問他,他也納悶,反問道:為什麼不?你有你的話要說,我接著了你的意思,此外還要別的理由嗎。
展覽期間我的三套東西沒賣掉,他聳聳肩,就拉我到隔壁去喝咖啡。不久倒是賣掉兩套,他在電話裡得意地說:“你瞧,我做對了!”真的,他就是喜歡“把畫掛起來”(甚至請一位東岸的晚期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