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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一位表情陰鬱的女士說:“我喜歡你的紅外套。”她立刻振作起來。“我有兩件呢!”
就在一分鐘之前,她和爸爸彼此絲毫不認識,現在兩人一起笑著,暫時忘掉將他們帶到一起的病痛了。
往出走的時候,爸爸看到了海倫,她是我們家的老朋友,丈夫剛去世不久。爸爸因為骨質疏鬆而挺不起身子,不過他抬起頭,評論道:“你的髮型很好,是不是剛從美容院出來?”
海倫表情一下子就快活起來,說道:“你說對了!”她像個年輕姑娘那樣容光煥發。
如果爸爸是個喜歡在婦女中廝混獻殷勤的人,他會迷倒一大片,只用有限的幾個詞彙和他的微笑就能俘獲人心,讓人自我感覺很好,讓人認為自己很重要。
有些人用語言作為武器,壓制別人,抬高自己。爸爸是把語言當做一根羽毛,用幽默來逗他們開心,讓他們暢笑,讓他們放鬆。我日益瞭解到這就像人的一項本領,在人老了以後獨自一人生活的時候,它是多麼重要。人老了的時候,過去的成就不會再讓自己高人一等,你有什麼樣的社會關係也不再有你如何跟人打交道那麼重要了。在爸爸的年齡,不是錢,而是能力,才讓一個人一天天過得不錯;是自己的風範,才不讓自己變成一個乏味的人。
爸爸沒有上過大學,但他可以教授一課“與人交往的能力”。當我看著爸爸摸索著走自己的路,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有人牽著他的手,我就在想,當我像他這樣的時候,我是不是能跟他做得一樣好。現在,我是照顧爸爸的人,但他仍然是我的導師。著名的發展心理學家愛利克·埃裡克森寫過:“如果長輩不懼怕死亡,健康的孩子們就不會懼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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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 2002年7月8日
我走進爸爸的公寓,看到他陷在自己的綠色躺椅裡,正在看電視早新聞。
我唱著:“老爸爸!老爸爸!”
“嗨,舍兒。”
我們下樓去吃早飯。這會兒薩姆和莫瑞已經吃完離開了,我們找了一張空桌子,在餐檯處把我們的盤子盛滿,坐下來開始聊天,說說近況。我珍惜這些跟爸爸在一起的時光。
我正在給爸爸的麵包圈上抹奶油起司,蘇菲,一位八十八歲的俄羅斯移民,蹣跚地從我們桌旁走過。
“蘇菲,今天有什麼計劃?”我為了表示友好,對她說。爸爸眼光向我瞥過來,好像在說:“你犯錯了。”我馬上明白怎麼回事兒了。
蘇菲呆呆地說:“我十點鐘要去皇冠市場。”然後她扯出自己的購物單子,一項一項地讓我們看了一遍。“我要買黃瓜做黃瓜沙拉。我喜歡他們的薩拉米香腸。買些牛奶……”
我試著打斷她。“我們也有事情要出去。”
她不理會我的提示,還在不停地說:“我兒子是個牙醫,他兩個星期到這裡來看望我一次……”
爸爸開始說話了,語氣很尊重,但比我的更為堅定。“蘇菲,這是我女兒,她只在我這兒待幾個小時。我們正在吃早飯。我們不想聽你講你的牙醫兒子。”
“哦。”蘇菲依舊那麼鎮定地說。
她慢慢移到另一個飯桌邊,其他住戶都低下頭開始研究盤子裡的雞蛋,希望能躲開她。我對她對人的侵擾、對人家對她態度的不敏感吃驚不已。她一定有什麼問題,也許是阿斯伯格綜合徵那樣的神經系統或心理問題。她似乎缺乏一種以可以接受的方式與其他人相處的技巧。
出了餐廳,爸爸低聲告訴我,好像在講一個笑話。“她是最讓人討厭的人了。你知道我聽她說她的牙醫兒子有多少次了嗎?”
我們上樓回房間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想的是,我們的行為多大程度上是由於疾病或年邁,我們的行為舉止在多大程度上表明我們是什麼樣的人,我們一直以來是怎樣的人。是的,生活能夠讓我們變得處事沒有策略,只關心自己,但是有些人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自己。那些年輕時候脾氣好的人老了以後依然和藹可親、依然有好脾氣,在薩莫伍德就可以找出這樣的人:他們是令人愉快的。讓人著惱的人也許在年少的時候就讓人們對他們有同樣的感覺。像蘇菲這樣的人也許不瞭解是她讓自己變得這樣孤立的。我理解她,但是我也理解爸爸。
住在薩莫伍德這樣的公共生活區域帶來的一個危險就是,一走出房門你就不在自己的私屬空間了,就會遇見蘇菲這樣的人,無論你願不願意。在這裡生活下去,你就需要在自己對別人表現出的熱情度上設定一個上限,並不時地轉換到自我保護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