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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仇家恐怕就會逃離西結古草原了。
牧馬鶴部落聰明的頭人大格列一邊派人去礱寶雪山祭告部落的黑頸鶴山神,去礱寶澤草原祭告部落的黑頸鶴戰神,一邊派強盜嘉瑪措帶領騎手前去攔截七個上阿媽的仇家。
訊息很快傳遍了草原:七個上阿媽的仇家被鐵棒喇嘛藏扎西放跑了。
訊息再次傳遍了草原:在礱寶山神和礱寶澤戰神的幫助下,牧馬鶴部落的強盜嘉瑪措一個不落地抓到了七個上阿媽的仇家。
還有一個訊息傳得更快:砍手的刑罰將在碉房山下野驢河邊執行。
能來的牧民都來了,尤其是牧馬鶴部落的人。
牧馬鶴部落的駐牧地在礱寶雪山下的礱寶澤草原,他們之所以紛紛攘攘來到碉房山下執行刑罰,是因為碉房山是所有部落的碉房山。大約在一百多年前,為了抵禦包括上阿媽草原的騎手在內的入侵者和保衛神聖的西結古寺以及更加神聖的佛法僧三寶,也為了部落頭人及其家眷的安全,所有部落的頭人都以部落的名義在這裡建起了碉房。從此便有了慣例,只要是與抵抗外敵有關的活動——行賞、懲罰、祭祀、出征等等,無論是哪個部落,就都在碉房山下舉行。
碉房山下的行刑臺前突然熱鬧起來。人多狗也多,小狗們追逐嬉鬧,情狗們碰鼻子舔毛,熟狗們彼此問好,生狗們互相致意。和別處的狗不一樣,這裡的狗不管是生狗還是熟狗,都不會橫眉冷對甚至打起來,因為氣味會告訴對方:我們都屬於西結古草原。對藏狗尤其是藏獒來說,西結古草原有一種特殊的氣息,絕對和外面的草原不一樣,這一點連父親也感覺到了。父親後來說:這裡是獒高原,這裡連空氣也是獒臊味的,是那種你熟悉了就覺得很好聞的鹹鹹的獒臊味,差不多就跟大海里散發著的魚蝦的鹹腥味一樣。
父親和岡日森格艱難趲行到碉房山下,遠遠望見行刑臺時,砍手的刑罰快要開始了。
行刑臺是用石頭壘起來的,上面立著一溜兒原木的支架,支架上吊著一排鐵環和一些繩索,一看就知道那是綁人吊人的。支架的前後都是厚重的木案,既能躺人,也能坐人和砍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已經被七個彪形大漢拽到了臺上,兩個戴著獒頭面具的操刀手威武地立著,把砍手的骷髏刀緊緊抱在懷裡,讓他們的胸懷在正午的陽光下閃出一片耀眼的銀雪之光。七個牧馬鶴部落的紅帽咒師一人拿著一把金燦燦的除逆戟槊,高聲誦讀著什麼;另外七個黑帽神漢一人拿著一面人頭鼓緩慢而沉重地敲著;還有七個黃帽女巫揮舞斷魔錫杖環繞著行刑臺邊唱邊走。
父親停下了,岡日森格也停下了,遠遠地望著,都意識到他們不能就這樣走上前去。人群可以穿過,狗群呢?西結古草原的藏狗尤其是藏獒會把上阿媽草原的獅頭公獒岡日森格撕得粉碎然後讓老鷹和禿鷲一滴不剩地吃掉。人和狗都愣怔著,不知道怎麼辦好。岡日森格吃力地翹起了頭,神情哀哀地看著行刑臺上的七個上阿媽的孩子,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便四肢一軟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父親俯身抱住了它,看著它淚汪汪的眼睛說:“你是不是不行了?你別這樣,咱們再想想辦法。”他求援似的四下裡看了看,看到不遠處有一頂帳房,帳房前的草地上鋪著幾張曬得半乾的牛皮,幾隻百靈鳥在牛皮上啁啁啾啾地啄食。他琢磨了一下,突然就又是高興又是憂慮地說:“現在就看你的了岡日森格,只要你能走得動,我們說不定就能走過去。”
岡日森格的理解能力讓父親吃驚,他把一張大牛皮拉過來,示範似的剛一披到自己身上,岡日森格立刻就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父親把牛皮從自己身上取下來,嚴嚴實實蓋住了岡日森格,只給它的眼睛留出了一條縫。父親說:“你行嗎?”岡日森格用行動告訴父親:“行。”他們開始往前走,父親在前,它在後,它低頭盯著父親的腳後跟,慢慢地走著,乍一看,尤其是讓狗們乍一看,那黑色的皮毛絕對是一頭牛的移動。狗們有點奇怪:怎麼這牛身上還混雜著異地狗的味道?是不是被外來的狗咬傷了?不,不是咬傷了,而是咬掉了頭,這個沒有頭的牛怎麼還能走路呢?
謝天謝地,岡日森格一直走著。它沒有倒下,它本來是要倒下的,孱弱的身體讓它覺得連自己那一身濃密的黃毛都成了累贅,怎麼還能披得動一張沉甸甸的牛皮呢?但是它堅持住了,硬是沒有倒下,前面需要救命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讓它奇蹟般地不僅一直立著,而且一直走著。它跟著父親安全穿過了包括許多聰明的藏獒在內的狗群,也安全穿過了更加聰明的人群。人當然能看明白那不是一頭牛而是一隻狗,但他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