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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狗為什麼要披著牛皮走路,還以為砍掉仇家手的慶典需要這樣一個環節、這樣一種裝扮。
行刑臺越來越近了,最危險的時刻也就來臨了。不知為什麼,幾隻碩大的藏獒從領地狗群中分離了出來,正好橫擋在他們前去的路上,其中就有白晃晃的獒王虎頭雪獒。父親抖了一下,岡日森格也抖了一下,一前一後行走的速度明顯地慢了。好在披著牛皮的岡日森格沒有在顫抖中倒下,它用出乎自己意料的堅韌依然如故地緩緩移動著,就像所有受到狗保護的牛一樣朝著攔路的藏獒毫無顧忌地走了過去。獒王虎頭雪獒認出了父親,他就是昨天晚上把岡日森格救進僧舍的那個外來人。這個人是可惡的,但又是了不起的。從大黑獒那日對他的態度中獒王已經知道自己不能撕咬這個人,這個人沒有報復曾經咬死過他的馬咬傷過他本人的大黑獒那日,反而贏得了對方的心,可見這個人天生就是藏獒的理想主人。它看到這個藏獒的理想主人突然衝它笑了笑,接著就唱起來,跳起來,又是揮手,又是踢腿。獒王虎頭雪獒好奇地看著,它身邊的大黑獒果日和灰色老公獒以及另外幾隻藏獒比它還要好奇地看著。父親越唱越瘋,越跳越狂了。
就這樣,在可怕的攔路藏獒忘乎所以的好奇中,在父親手舞足蹈的表演中,岡日森格靠近了它們,它披著牛皮緩慢而緊張地靠近了它們。獒王虎頭雪獒和所有的藏獒都沒有在乎它,因為牛是它們時時刻刻都能看到的東西,乏味了,多看一眼都不想了。它們的眼睛朝上瞅著,上面是父親高高舉起的手,手在舞動,在變著花樣舞動,最後甚至舞起了衣服,忽忽地響,嘩嘩地響,自始至終吸引著它們的眼球。等那個人、那雙手不再舞動的時候,岡日森格已經從它們身邊走過去了,距離迅速拉大,威脅正在消除,獒王和它的夥伴已經不可能看清那是移動的牛皮而不是真正的牛了。
父親和岡日森格終於走到了行刑臺下。這兒沒有狗只有人,這兒的人沉浸在砍手的莊嚴裡,臉上沒有表情,哪怕是一絲驚訝的表情。父親掀掉了岡日森格的牛皮,雙手託著它的肚子,連推帶抱地讓它登上了行刑臺。
獒王虎頭雪獒遠遠地看著,愣了。所有剛才注意過那頭牛的藏獒以及小嘍�藏狗都愣了,接著就是一片吠聲。獒王沒有吠,它回憶著剛才父親和岡日森格透過的情形,一絲隱憂像飢餓的感覺在身心各處嫋嫋升起。它並不認為這是人的鬼主意,它覺得岡日森格居然能夠在它的眼皮底下矇混過關,完全是靠了一隻優秀藏獒不凡的素質和稟性——超常的機靈和超常的膽略。它喜歡這樣的藏獒,同時又警惕著這樣的藏獒。如果這樣的藏獒屬於自己終身廝守的這片草原,那就是一員殺伐野獸保護人類極其財產的干將;如果它來自一片敵對的草原,那就壞了,那肯定就是一種不能讓西結古草原平安寧靜的強大威脅,一定要毫不客氣地趕走它,不,不能趕走它,應該咬死它,必須咬死它。獒王虎頭雪獒恨恨地想著,多少有點失態地從嗓子眼裡撥出了幾口粗重的悶氣。
一上行刑臺,岡日森格就徑直走向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確切地說是走向那個臉上有刀疤的孩子。“岡日森格?”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喊起來。岡日森格朝孩子們搖了搖尾巴,瞪起眼睛望著那些死拽著主人的彪形大漢。但是它沒有發出叫聲,甚至也沒有齜出虎牙來嚇唬嚇唬他們。它知道現在不是對抗的時候,一個莊嚴肅穆的儀式就要舉行,一個不是狗(哪怕它是氣高膽壯的藏獒)所能抗拒的人的整體意志正在出現;更知道它自己現在的狀況——它正在傷痛之中,已經沒有對抗任何敵手的能力了。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主人然後和他們一起接受被人宰割的命運。它臥在刀疤身邊,和主人一樣面對著用來砍手的木案和兩個戴著獒頭面具的操刀手。
父親跟在岡日森格後面,走向了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笑著問道:“你們叫它岡日森格,我也叫它岡日森格,岡日森格是什麼意思?”大腦門的孩子用下巴蹭著彪形大漢揪住自己肩膀的手使勁側過頭來,看了看刀疤說:“雪山獅子。”父親問道:“岡日森格就是雪山獅子?你們怎麼知道?”大腦門一臉懵懂,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樣問。父親大聲說:“我告訴你們吧,西結古寺的丹增活佛說了,岡日森格是阿尼瑪卿雪山獅子的轉世,它前世保護過所有在雪山上修行的僧人,它是一隻多情多義的神狗,誰也不能欺負它。你們現在把我的話重複一遍,用藏話重複,大聲重複,讓這裡的人都聽到。”刀疤問大腦門:“他在說什麼?”大腦門把父親的話告訴了他,跟岡日森格一樣機靈的刀疤立刻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幾乎是喊著用藏話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