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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觀光遊艇固定停靠的空曠海堤,並想著馬克維奇和他自己。想著馬克維奇前一天臨走時所說的那幾句話。“您該下山到鎮上去了,去認識那個女人。您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去認識那個女人。法格斯幾乎沒察覺到自己竟然歪起嘴微微一笑。塔樓內的圓形大壁畫不需要再畫上女人了,因為所有的女人都已入畫:大腿沾滿鮮血被強暴的女人、劊子手步槍下猶如驚慌羊群般擠成一團的女人、以垂死神情看著觀畫者的非洲臉孔女人、在畫面前景張著嘴發出無聲吶喊的驚恐女人,還有奧薇朵·費拉拉,她就在整幅壁畫的所有角落和線條裡,若沒有她的存在,法格斯根本不可能發現並畫出那幅景緻。就如同她也出現在壁畫制高點所構築的那座紅色、黑色和棕色的火山裡,那個點聚合了所有的線條、所有的景象,以及生命中殘酷規則支配的偶然裡所有繁複又無情的經緯關係,而這些規則就像太陽神阿波羅箭筒裡那些傷人利箭的射程那般筆直。當阿波羅身處特洛伊戰役,拉緊殺人弓箭移動時,那把弓箭猶如法格斯在所有事物上慣常看到的種種曲線、夾角和直線的致命結合——它宛若暗夜,遵守著命運三女神手中那張無法逃避的死亡之網。
“我懂你要找尋的是什麼了。”有一回他們在科威特,那時伊拉克軍隊剛剛離開,奧薇朵這麼說。兩人前一天才和美軍裝甲部隊一起進入這個棄城,他們在希爾頓飯店空無一人的接待櫃檯隨便抓了一把鑰匙,便跑到五樓。那裡沒有電源,窗戶沒有玻璃,水從破損的水管不斷滲出沿著地板順著樓梯往下流。他們扯下覆滿石油燃燒灰燼的床罩,疲累地伴隨著起火油井的景色和戰爭尾聲的隆隆炮響入睡。半夜他們醒來後,奧薇朵身上套了一件法格斯的襯衫,手持相機探身至窗外,望著那座城市,以堅定的口氣說:“我終於懂了,我不僅用親吻、眼神和好長的一段時間才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還觀察著以獵人般的警覺行走於災難中的你,那麼值得信賴,對自己的所為與不為總是充滿自信,像個沉默寡言的老兵。我發現你在行動之前會先用雙眼為每張照片做好準備,十分之一秒內評估眼前的景象是否值得拍下。你別笑,真的是這樣;我發誓!當你抱緊我時,我能感受到你在我的腹中爆裂開來,也能感受到你在我體內深處終於鬆懈下來,那才是你生命中唯一拋下防備的時刻,而我也從中瞭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是如此契合,所以我能看到你所看到的東西。我還觀察到你拍照前後都會思考,但是按快門那一剎那從不思考,因為你知道如果一經思考,便絕對無法按下快門。我唯一的疑問是,我這可怕的解讀是否得歸因於一種傳染病,類似一種病毒或無法治癒的怪病。我是否已經染上了戰爭病,或者戰爭病已經在我體內,而你只不過是個觸發的媒介或目擊者。你和我外婆真是絕配啊!包豪斯的女孩和禪學神射手!這事情有點像我外婆在花園裡栽種得整整齊齊的花椰菜和萵苣,那就叫‘完形法則’:一種只有在整體時才可能被形容的複雜結構,它若處於分散狀態就無法形容了。不是這樣嗎?但是你有個問題,法格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沒有任何一張照片可以達成你的企圖啊,我就比較實際了,只限於收集破碎的小環節。希臘羅馬文化的遺蹟被愚蠢的浪漫派文人發現,接著又被更愚蠢的藝術家再度畫出,我拍攝的便是以這些古典遺蹟為前身的廢墟。然而,我所追尋的並非過往的芳香,也不渴望學習和記憶,我只渴望放開束縛。用你那種變態的術語來說,那些杳無人煙的地方、毀損的機械和破碎的物品,是從世界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火光,是為我指點方向的數學公式。我不企圖解決問題、瞭解問題或是承擔問題。我拍照不過是通往目的地的部分旅程:那是我抵達時才認得出來的地方。你的情況不一樣,你一輩子都在那個地方,而且你生來便猜測你人已在那裡了;但是我不認為你能用照片證實你在那裡。評論家和大眾曾有多少次評判那些照片是美的呢?還記得切·格瓦拉嗎?攝影師弗列帝·阿爾博塔[1]把他的遺體拍得跟基督一樣美,或是薩爾加多[2]拍攝的平民之美,赫瓦希歐·桑切斯[3]拍攝的肢殘兒童之美,你拍攝的那個非洲女人的垂死之美,維胥尼亞[4]拍攝的波蘭貧民窟之美,尼恩[5]為每個即將被柬埔寨軍隊處決的囚犯——其中還包括兒童——所拍攝的六千張照片之美。所有我們知道即將死亡的美麗人物之美,不,親愛的。你看過柯達膠片那個老廣告嗎?‘您只管按下快門,剩下的我們來搞定!’在恐怖被當做藝術來販賣的世界裡,在藝術與生俱來就企盼被拍攝的世界裡,在與苦難影象共存卻沒有絲毫良心或慈悲心的世界裡,戰爭照片一點用處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