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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妮蜜渾身斑汙的淤傷,和那祥和的文明景象形成觸目驚心的對照——蛋杯裡裝著雞蛋、茶壺外包著保溫套、報紙放在一邊。幾周過去了,她的淤傷仍沒有消退。十個紫黑色的手指印鉗在她的手臂上,身體的一側隱現雷雨的烏雲——他曾一下子把她推到牆上,只那樣猛烈精準的一推,烏雲便不可思議地密佈開來。
憤怒一旦釋放,便如脫身於瓶子的惡魔,再也無法遏制。她越不說話,他就吼得越響,如果她膽敢反抗,那就更糟。她很快明白不管她做什麼或不做什麼,結果都是一樣。他的憎恨是獨立於他的生物;生長,燃燒殆盡,又自動重生,在她身上他找尋到它存在的理由,它的完美性。在其最純粹的時刻,他想象自己殺死她。
這段時期他變得謹小慎微起來,對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很小心——工作、洗浴、梳理頭髮——心中略帶不安——脫離控制,做出終結性的暴力行徑,危害自己的職業生涯,這一切對於他是多麼的容易。
春天降臨邦達,萬物沐浴在一片奶白色之中,新孵出的毛蟲、蜥蜴和青蛙寶寶可愛地滿地亂爬亂跳。他再也無法忍受她那張臉,給她買了張票,送她回古傑拉特。
“我不能走。”妮蜜說,從昏昏然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自己是願意接受的——這就像一種鎮痛油膏,或一個黑暗的去處,她可以躲藏起來——可為了她的家族卻不行——唉,想到他們因為她而羞辱,真讓她無法承受。
“如果我不把你送回去,”他對她道,語氣幾乎是柔和的,“我會殺了你。我可不想擔當這個罪名,所以你必須走。”
六個月後,一封電報抵達邦達,告知一個嬰兒誕生了。
那天晚上傑姆拜伊喝醉了,並非出於喜悅。不用看他的孩子,他就知道會長什麼樣:紅紅的像個水皰,叫起來像只水壺,口角流涎,散發陣陣憤怒的熱氣。
遠方的妮蜜正看著她的女兒。寶寶睡得正香,在生命最初的歲月裡,寧靜似乎深深紮根在她的天性中。
“你的妻子可以回去了,她休養得很好。”住在宮殿的叔叔滿懷希望地寫道。他誤解了妮蜜回家的原因,以為傑姆拜伊是擔心妻子的健康,畢竟女兒回孃家生頭胎是非常合乎情理的。他們希望這個孩子能讓她父親回到家族中來,他現在很有權勢——可以幫助他們。
傑姆回了封信並寄上些錢。他在信中寫道:“這不合適,我的工作不允許。這裡沒有學校,我不停地出差……”
叔叔將侄女拒之門外。“你丈夫要對你負責,”他生氣地說,“回去!你結婚的時候你父親給過你嫁妝了——你已分得你的那份了,此後女兒就不該再來要什麼了。如果你惹惱了丈夫,就回去請求原諒吧。”
請回家吧,我親愛的、可愛的姑娘。
她自此一直和一個姐姐生活在一起,度過餘生,她姐姐不像妮蜜嫁得那麼好,能進入上流社會。妮蜜每吃一口,她的姐夫都憤恨地看著。他關注她開始發胖的跡象,好證明自己的慷慨。
戰爭爆發了,歐洲和印度,甚至村莊裡都有戰事,報紙上充斥著這個國家正分崩離析的危言;幾乎有一百萬人喪生於暴亂,三到四百萬人死於孟加拉的饑荒,一千三百萬人流離失所;民族獨立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這在當時似乎很合理。
法官比以往工作更賣力了。英國人離開後留下一個權力真空,所有內務部的印度籍人員都升到最上層,來不及理論他們在獨立運動中的立場,也不管他們是否有真材實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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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陰暗的歲月裡,某天,法官收到第二封電報,先於告知賽伊即將抵達卓奧友的那一封。
一位婦女在點爐子的時候被燒著了。
唉,這個國家,人們嘆道,樂於將常說的話再感慨一番,人命真賤吶,到處是假冒偽劣產品,爐子質量差,便宜的莎麗很容易就點著了——
失落 第四十九章(3)
——還有那你想讓她死去的女人——
——哎,或是想自殺的女人——
——沒有目擊證人,無法立案——
——如此簡單,手微微那麼一動——
——對警察來說,也是小事一樁,只要手飛快地做個小動作——
——手掌間嫻熟地傳遞一沓盧比——
“噢,謝謝了,先生!”警察說。
“不用謝我。”姐夫說。
一隻眼眨了眨,你差點錯過了整件事的真相。
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