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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準頭很好,一點不偏地擊中萍子和男孩。男孩夢深之處突發山洪,被淹沒之前“哇”的一聲叫喊出來。
狂哭的男孩使餘老頭瘋了,仰起臉,舉一條臂,向空無一人的四樓平臺邊點戳邊罵。每罵出一個雄渾有力的穢詞,他就踮一下腳尖。
男孩的哭聲中,女孩們悶聲大笑。她們挨個坐在地上,背靠著水泥柵欄。她們並不是矛頭專門針對萍子和餘老頭的,她們有時針對賣老菱、烤山芋、茶葉蛋的小販,還有來貼大字報或開批鬥會的人們。她們沒有是非、敵我,就是想找些事或人來惹一惹。有時人們花了幾天寫成,一上午貼就的大字報,一下子就給她們的大水衝得稀爛。水澆在人們的旗上,旗掉色掉得人一臉一身,碰到平臺上誰家做了煤餅,她們的武器便精良一些,戰果也越發輝煌。
就在穗子和女孩們撤離平臺時,餘老頭脫下身上的舊軍服,遞給萍子。萍子先給兒子擦,然後把兒子交給餘老頭,嘴裡不乾不淨地開始擦她自己臉上、頭上的水。她並不真火,嘴唇是賭氣嘟起的,眉眼卻很活絡,朝餘老頭頻頻飛揚。每揚一揚眉眼,她都笑一笑。她看見餘老頭眼大起來,目光直起來。萍子擦得狠的地方,露出一片片白裡透紅的真面目。
餘老頭看見真實的萍子在破裂的汙垢下若隱若現。正如穗子疑惑的那樣,萍子果真不那麼簡單。
這天傍晚,餘老頭塞給萍子一些物件,動作非常隱秘又非常傳情,地道的老游擊隊員加上熟練的偷情老手。萍子的手一上來感覺那團物件很陌生。她少說有兩三個月沒碰過這樣的物件了。餘老頭狠狠地耳語道:“朝右邊走,再拐個右彎,一會工夫就到了。你買牌子的時候就說你不要‘集體盆堂’要‘單間’,記住沒有?”
萍子的手指剎那間認出了餘老頭塞過來的是一塊毛巾,裡面包了一塊香皂和一把梳子。頓時,嶄新的毛巾和香皂就散出香氣來。是十分醒神的一股香氣,竹笛的小曲一樣婉轉清脆,喚醒了萍子生命深處的自尊。
餘老頭說:“去洗洗,好好洗洗,啊?”
她羞怯慍惱地抓緊毛巾、香皂、梳子。
餘老頭趕緊又說:“不是嫌你。”
萍子把男孩交到餘老頭手裡,說:“別忘了把他尿。”
餘老頭接過男孩說:“裡頭有錢,別抖落掉了。”
萍子的手這時已摸到了夾在毛巾裡的鈔票,從它的大小去猜,那是一張五元鈔。萍子一陣滿足,認為自己果真沒瞎眼,碰到個對她如此捨得的男人。路燈上來了,萍子在不遠處回頭看抱著孩子的餘老頭,覺得他挺拔而俊氣。洗洗就洗洗,好配上這個捨得的、英俊的男人。
萍子順著餘老頭交代的路線,很快找到了“玉華浴池”。浴池門口有個燈籠,上面寫著“男盆女盆、男池女池”。浴池門口掛著絮了棉花的門簾,看去又潮溼又油膩。雖是暮春,棉門簾每放出一個人來,或放進一個人去,都洩漏出濃郁的白色蒸汽。出來的人臉都紅得發亮,頭髮一律水淋淋的。萍子發現每個洗完澡的人心情都很好,遠比馬路上的人好。馬路上的人和他們一比,個個都有嚴重的心病。萍子把鈔票遞進一孔小窗洞,裡面一個粗大的女聲問:“大池還是盆堂?”
萍子說:“嗯?”
兩個人誰也看不見誰,女聲說:“嗯什麼?沒洗過澡啊?”
她摔出一摞鈔票和一個一指多寬的竹牌子,上面有兩槓紅漆和一個“池”字。
萍子卻在剛進棉門簾時給擋住了。擋住她的也是個粗大紅潤的女人,渾身熱氣騰騰,兩腳赤裸,趿一雙木拖板。女人用力將萍子往外推,說:“叫花子往這裡頭跑什麼?這裡頭有剩飯吃啊?”
沒等萍子反應,她已經給推到了門廳裡。門廳有四五個女人在穿襪子穿鞋,蹲著就跑散開,以迴避萍子。
萍子在門口站了一會,見幾個挑擔子的女人嘰嘰呱呱地來了。她們擔子上是兩個空了的扁筐,是往城裡糧店挑掛麵的。就在門外,她們迅速地脫下外衣和長褲,劈哩啪啦地把衣褲在空中使勁抽打。一大蓬一大蓬塵煙給打起來,她們便出聲地笑。之後,她們穿著花花綠綠的短褲和補丁重重的汗衫進了澡堂,每人頭上頂一塊毛巾。
萍子學她們的樣,把黑襖黑褲脫下,只穿一條短褲、一件袖子爛沒了的襯衫撩開棉門簾。她頂在頭上的嶄新毛巾是粉紅印花品,香皂尚未開封,因此紅潤粗大的女人一擺紅得發腫的手,說:“大池,這邊!……”“啪嗒”,一雙朽爛的木拖板扔在萍子面前。
接下去,故事對於穗子,出現了一段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