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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心眯了眯眼,心中瞭然。
作為木南居的人,辛細柳想要到處走。作為共濟會的人,她又是來監視自己、試著從自己口中套出些話語、找到些弱點來的。那麼……倒是有一件事,他做了可以同時滿足這兩個身份的目的的吧……
於是想了想,低嘆一口氣:“也罷。你……幫我帶一幅畫,給一個人。”
“研墨。”
聽了他這吩咐,辛細柳就開心起來——看著是因為“終於能見到當世畫道修為最高者牛刀小試”這件事而興奮。
便稍取了水,加在硯臺中。又取一支墨棒、左手扯了袖子,慢慢地研起來。
不多時,硯臺中便有飽滿的濃墨一汪。而李雲心此刻取了一支中鋒來,在筆洗中溼了筆,伸手在桌上摩挲一番。
桌上被鎮著的生宣紙觸感極好,叫他想起了從前的時候。這個從前,是指在這一世、與這一世的父母在山村時的模樣。
其實……也不過數月罷了。可如今再想從前事,就彷彿是在回憶昨夜做的夢。
那個時候的他還有太上的心境,對於許多事情只是瞧在眼裡,心中卻並無許多感觸。譬如他知道有時候,他在園中裝模作樣地玩,他那母親上官月便在廊下扶著因經年日久而圓潤光滑的木柱看他——常常一看便是小半個時辰。
他那時候……知道那女人是因為“喜愛”吧。也許還有別的原因——“畏懼美好的時光終有一天要逝去”的原因。
但他從前也僅僅是知道而已。
如今……卻覺得胸中微微泛起一陣酸。
可許多事情當時未能感悟,過後再想便如同霧中夢裡。已然過去、往者不可追,只能徒留遺憾罷了。
那個時候練習作畫,就常用這種紙。而到他逃離那裡之後,因著變成了妖魔、法力日見高強,倒是許久沒有碰過這種東西了。
他輕嘆一口氣,將胸中忽然泛起的酸楚吐在紙面上——用筆尖在硯臺中點了一下子。
雪白的筆鋒立時吸入墨汁。他便隨手在畫上一勾一回——便勾勒出一片劍刃來。
只取了劍刃的一半——像是從一陣雪白的霧氣中探出來,薄如蟬翼。甚至看得久了,還能感受到劍鋒在微微地顫,彷彿下一刻,就要遞至眼前。
辛細柳便屏息,一眨不眨地瞧著李雲心的每一筆。
他勾出了這劍,又想起了李淳風。李淳風……他在這個世上的生父。
實際上對他的印象,大概比上官月還要更深一些。他逃離山村之前在畫道一途上的本領,便都是那個男人教的。他其實生來就能說話,但為不引人注目,還是扮了一段“牙牙學語”的時期。後來他實在嫌煩就不再繼續——在一夜之後開始流利地說話。
記得那時候李淳風笑得極開心,說果真是道子,註定非凡的。
本該是一件樂事。然而當日他說了這句話之後,卻又沉默了。
李雲心當時不懂,如今懂了。
是道子……天賦異稟。卻不得不隨他們避世隱居在這山村中,或許要以凡人的方式消磨一生。他與上官月都是驚才絕豔的人物,怎麼可能甘心自己的孩兒如此呢。
後來他們終是教自己一些丹青畫道的法門,卻不與自己交代太多修行界的事、也極少說旁的……大概就是因為這種矛盾的心態吧。
既不甘心就此埋沒,又很怕真地有一天,這些本領有了用武之地。
如今想……這兩個人。
是在這世上,第一次真正關心自己的人了吧。
只是都已經死了。他在渭城裡殺死了清量子。然而……
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遠沒有。
他嘆了第二口氣。將手腕一轉,叫筆鋒向上了。他剛才用筆洗潤筆的時候,在邊沿留了幾滴水珠兒。便用筆在沿上飛快地一轉,將那幾滴水珠吸入筆鋒。筆尖的墨汁又隨水往筆肚滲過去,變成了淡墨。
於是再下筆,在劍鋒前方、用筆肚飛快地側著勾了兩筆去。
便有——一枚淡墨的鱗片,躍然紙上了。
但這近似三角形的鱗片乃是裂開的。只看畫中的意思,像是被那片薄如蟬翼的劍刃斬斷。
辛細柳本在一邊靜靜地看。看到這裡,微微皺眉。
是很大的一張紙。然而李雲心這劍刃、這鱗片,卻只佔了右邊的一小面——還有大量的留白。
她也看不懂這位渭水龍王要借這畫意說什麼。
便在這時,李雲心又輕轉手